2022年1月1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正式生效，这对于当前中国经济对外开放又是一个大事件。RCEP前后经历了以下主要历程：1997年东盟—中日韩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举行，正式启动了东盟与中日韩合作进程。2011年第18次东盟经济部长会议通过了组建RCEP的草案，主要基于推进东亚区域经济一体化发展的自身需要，提出RCEP的目标是构建一个涵盖16国的区域自贸协定，以深化经济一体化。2012年11月第21届东盟峰会上，16国（东盟加中日韩澳新印）领导人共同发布《启动RCEP谈判的联合声明》。经过前后多轮艰苦谈判，2020年11月东盟10国和中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共15个国家正式签署了《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2022年1月1日RCEP正式生效。

在RECP之前，2015年美国与多个亚太经济伙伴达成“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后特朗普政府退出该协议。2017年11月日本与越南共同宣布除美国外的11国就继续推进TPP达成一致，11国将签署新的自由贸易协定，新名称为“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2018年3月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亚、智利、新西兰、新加坡、文莱、马来西亚、越南、墨西哥和秘鲁11国签署CPTPP协议，12月30日该协定正式生效。中国虽然不是CPTPP创始国，但是对于加入CPTPP持有开放态度。2020年5月，李克强总理在人大记者会表示，对于参加CPTPP中方持积极开放态度。2020年11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亚太经合组织（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上表示，中方将积极考虑加入CPTPP，表明了推动对外开放的决心。2021年9月，中国商务部部长王文涛向《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保存方新西兰贸易与出口增长部长奥康纳提交了中国正式申请加入CPTPP的书面信函。

除了RECP和CPTPP之外，近期美国拜登政府大力推出的“印太经济框架”成为了热议话题。2021年10月，美国总统拜登以视频方式出席东亚峰会时，提出了“印太经济框架”（IPEF）的概念。2022年5月拜登在东京宣布启动新的亚太经济伙伴关系，首批13个参与方包括美国和日本，并囊括了RCEP成员国中的11个，CPTPP成员国中的7个。2022年9月IPEF在洛杉矶召开首次部长级会议，其四大支柱是互联互通经济（贸易）、韧性经济（供应链）、清洁经济和公平经济（反腐败）的谈判。对于带有明显地缘政治色彩的IPEF，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在2022年5月例行记者会上表示，中国同地区国家一样，乐见有利于加强区域合作的倡议，但反对制造分裂对抗的图谋。无论什么框架，都应该促进开放合作，不应该搞地缘对抗。美国是不是在把经济问题政治化、意识形态化，美方欠地区国家一个说法。

东亚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差异化明显，在产业水平上，日本和韩国居产业链高端，中国和东南亚则处于中低端，因为各自地缘政治、经济，历史的原因，加上外部势力干扰，东亚区域一体化程度不高。从世界格局来看，以美国为代表的部分发达国家近年来“逆全球化”、“反全球化”不断抬头，经济全球化面临严峻挑战，亚洲国家更需加强自身团结协作。加之欧盟、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等区域合作机制提供经验借鉴，中韩自贸区、中国东盟自贸区等现有合作机制提供基础保障，东亚区域一体化势在必行。

图一、图二：RCEP国家经济发展水平对比（2019年数据）

当前全球价值链形成中美欧三足鼎立的格局，在东亚地区，中国取代日本成为东亚各国最主要经贸伙伴。以东盟为例，2020年我国对东盟出口26550.2亿元，进口20807.2亿元，中国已连续12年成为东盟的第一大贸易伙伴，东盟于2020年起连续两年成为中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同为新兴国家，加强产业链合作，避免零和博弈是一个重要课题。

图三：2000年和2017年全球供应链格局变迁

来源：外经贸大全球价值链研究院研究报告

RCEP和CPTPP的成员国高度重合，CPTPP的11个成员国中，除加拿大、智利、墨西哥和秘鲁等美洲国家外，其余均为RCEP成员国。RCEP的15个成员国汇总，除了5个发达国家和7个发展中国家，还包括柬埔寨、老挝和缅甸这3个欠发达国家。

图四：CPTPP和RCEP各国人均GDP对比

降税模式方面，澳大利亚、新西兰、文莱、柬埔寨、老挝、缅甸、新加坡和马来西亚八个成员采取统一适用一张关税承诺表的模式，其余成员采用对不同缔约方适用不同的关税承诺表的模式，CPTPP成员货物贸易降税适用一张统一的关税承诺表。在关税水平上，RCEP规定最终实现零关税的货物比例为90%左右，低于CPTPP规定的95%以上的商品零关税的水平。

RCEP对服务贸易开放采取了正面清单和负面清单混合模式，并规定正面清单的国家承诺将在协定生效后6年内转为负面清单模式（柬埔寨、老挝和缅甸为15年），CPTPP全部规定实施负面清单管理。在开放部门数量方面，除了柬老缅甸三个国家，其他成员承诺服务部门数量均达到100以上，中国为122个，日本承诺开放部门最多，为148个，东盟整体开放部门达到 100个。CPTPP服务贸易开放部门数量平均高于RCEP。

图五：美国国内近年通胀率

来源：来自tradingeconomics网站

图六：美国对华贸易逆差反呈增加趋势

来源：智研咨询

2022年9月8日IPEF各成员国部长级会议在美国召开，由美贸易代表戴琪和商务部长雷蒙多主持。会议声明提出：IPEF计划在供应链方面建立一个针对包括半导体、重要矿物、食品与工业品的主要原材料以及医用防护服、蓄电池等重要物资的共享信息机制，防止供应链因疫情、冲突等紧急情况而中断；要求进一步加强供应链信息交换、分散生产基地、强化储备体制等；共同应对气候变化等。

图七：三个多边经济合作机制成员国人均GDP的差异水平

当前美国对外政策受限于国内对“自由贸易”的争议和两党竞争极化的形势，呈现了新的特点，体现在IPEF不再以传统的关税等贸易壁垒为核心议题。IPEF以四大支柱为核心，大力倡导供应链合作，美国贸易代表戴琪表示“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并不打算将消除美国关税壁垒当作IPEF框架会谈的要点”，然而受限于国内政治，缺乏对市场准入方面的让利，这就为IPEF今后的发展造成了很大限制。贸易准入和贸易壁垒问题是自贸协定的核心问题，日本主导的CPTPP目标是95%的商品实行零关税，中国参加的RCEP目标是90%的商品实行零关税，而且RCEP和CPTPP的参与国，和印太框架下的国家也有很大的重合度，如果美国没有实质性的关税和市场优惠，印太框架对其成员和潜在成员的吸引力何在？这是第一个方面。

第二个方面，多边贸易协定往往要经过反复曲折的谈判。拜登政府希望在于18个月内完成谈判，可以预见，IPEF的开放标准和成员国之间的互惠条件势必成为谈判难点，此前CPTPP经历19轮谈判、历时8年，RECP则从酝酿到落地，经历了更长时间，而缺乏实质让利的IPEF能否满足成员国利益需求，这是IPEF参与方达成共识的难点。IPEF第一次部长级会议上，印度便退出了关键的贸易支柱领域谈判，印度商业和工业部长戈亚尔的话表示，印度没有加入贸易领域的谈判，是因为利益的性质尚不清楚，“该框架的轮廓，特别是在环境、劳工、数字贸易和公共采购方面所需的任何承诺，各国尚未达成更广泛共识。我们还没有看到各国将（从贸易方面）获得什么好处，以及在环境等方面的任何条件是否可能歧视发展中国家”。印度的关切可以代表很多发展中国家的利益诉求。

第三个方面，印太框架针对中国的地缘政治意味明显。美国商务部长雷蒙多曾明确表示，IPEF包括协调出口管制，以限制向中国出口“敏感产品”，美国贸易代表戴琪则公开宣称，该框架是“独立于中国的安排”，总之IPEF旨在建立一个以美国为主导的、把中国排除在外的亚太供应链体系。然而，亚洲国家，特别是东盟国家长期以来坚持“不选边站队”，不与中国搞对抗，IPEF过于强烈的政治属性会影响其对中小国家的吸引力。以东盟为例,到2021年，中国与东盟的贸易额达到8780亿美元，是美国与东盟3800亿美元贸易额的2倍多，中国已连续12年保持位居东盟最大贸易伙伴地位。而韩国也是一直采取务实对华政策，中国已经连续18年成为韩国第一贸易伙伴，2021年中韩双边贸易达到第二到第四位贸易伙伴美日越的总和，将本国经济利益绑架在美国战车上是远非这些国家利益的。

在申请加入CPTPP给中国经济带来的压力与机遇方面，辽宁大学校长余淼杰撰文指出：中国加入CPTPP的挑战主要有以下方面：国企改革有待改进、知识产权保护不足、劳工规则不够完善、环境污染较为严重、数据流动缺乏有系统的管理体系。为此要降低进口关税，尽快实现从“正面清单”向“负面清单”的转换，推动服务贸易加快发展，深化国企改革，基于竞争中立原则营造良好的市场环境等。

谈及美国主导的印太经济框架，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研究所副研究员孙立鹏提到：印度以维护本国发展权为由，宣布暂时退出IPEF贸易领域谈判，其立场具有一定代表性，参与IPEF的其他发展中国家也有类似利益诉求。这些国家普遍担心，美国在推动IPEF的同时，却并不打算开放本国市场，也不对他国让利，这种做法只会给发展中国家增加额外负担。尽管其他成员国暂时加入贸易领域谈判，但多持观望态度。

针对印太经济框架带有的地缘政治企图，泰国正大管理学院副校长、泰国暹罗智库主席洪风撰文提到：中国与周边国家的良好关系及《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的建立使得亚洲地区充满活力,而美国推行的IPEF，实则将政治安全作为钓饵不断诱惑某些亚洲国家上钩，以分裂地区共识、制造地区对立。搞阵营对抗不符合亚洲国家的利益，亚洲国家不愿意看到阵营对抗在亚太地区重演。美国发起的IPEF聚焦于如何排斥中国，这从根本上说就是错的，本地区没有国家真正愿意追随。

当前中国推进加入CPTPP，一定要统筹好对外开放的步伐，谨慎对待高标准对外开放的“双刃剑”作用，不能操之过急，稳步提升国内产业竞争力。

对于美国推动的与中国经济“脱钩”的地缘政治战略，中国要坚持高质量发展和对外开放，通过RCEP、一带一路等多边机制扩大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