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3月18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当日与俄罗斯总统普京通话。俄罗斯克里姆林宫网站通报称，两国领导人围绕乌克兰局势继续进行了详细和坦诚的意见交流。尽管各家媒体对这场通话的具体持续时间莫衷一是，但都关注到了这场通话可能是推动结束乌克兰危机的关键。

俄乌冲突进入第四个年头，战场僵持、人道危机加剧，国际社会迫切期待看到和平解决方案。特朗普开启第二任期后，屡屡释放调停危机的意愿，试图修复美俄关系，通过美俄直接对话打破僵局。本次通话是继自2月与普京首次通话、美俄利雅得会谈、美国中东问题特使和美俄外长通话以来，美俄双方针对乌克兰局限展开的又一轮外交接触。双方同意短期实现局部停火，但在更广泛停战问题的细节上有所保留。这会是俄乌冲突结束的先声吗？

当地时间3月18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当日与俄罗斯总统普京通话

图源：美联社

在这次通话中，特朗普提议俄乌双方相互承诺30天内不攻击能源基础设施目标，普京对此作出了积极回应，并立即向俄军下达了相关指令。与此同时，普京还附加了乌方需同步承诺的一系列条件，包括确保对整个交战线可能的停火进行有效管控、停止乌克兰境内强制动员以及重新武装乌克兰武装部队。这些要求彰显了俄方的强硬态度，即如果乌克兰无法解决停火的技术性难题，重启冲突的责任完全在基辅政权。

这一局部停火方案有先迹可寻。此前，法国总统马克龙曾呼吁俄乌首阶段先实现为期一个月的针对空、海以及能源基础设施，获乌方认可。俄罗斯和美国都未对此作出积极回应。此后，美国提出30天临时全面停火的倡议，获得了俄乌双方的支持。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沃尔兹在美乌吉达会谈后解释道，他们“就不同类型的停火进行了各种讨论”。同样是有限的局部停火，对俄罗斯而言，特朗普方案相较马克龙方案或更易于维持俄军事主动权。

在克里姆林宫官方释出的通话纪要中，普京重申了他对和平解决冲突的基本承诺，并表示他愿意与美国伙伴共同努力，彻底探讨实现全面、可持续和长期解决方案的可能途径。普京还强调，要考虑到“消除危机根源的绝对必要性”，以及俄罗斯在安全领域的合法利益。声明中指责乌克兰政权存在破坏协议的重大失信风险，特别提请关注乌克兰武装分子在库尔斯克州针对平民实施的野蛮恐怖主义行径。声明还提到，“双方强调”彻底停止外国军事援助和向基辅提供情报信息是防止冲突升级、通过政治和外交手段解决冲突的关键条件。这表明了未来特朗普既有可能为加速俄乌和谈对乌克兰施压，再次暂停对乌军援和情报合作，也暗示了维持军援的时机和数量可能成为美方的筹码。但是，特朗普随后在福克斯新闻频道“英格拉汉姆角”节目录制的采访片段中对此“辟谣”，称两人谈话中从未涉及援助相关的事宜。

此外，克宫声明中透露俄乌将互换175名战俘，为释出善意，俄方还将额外释放23名正在俄罗斯接受治疗的重伤乌军。普京确认，俄方愿意以人道主义考虑为指导，在乌克兰军人投降的情况下，俄方将根据俄罗斯法律和国际法，保障乌克兰武装部队士兵的生命和体面待遇。

除解决乌克兰危机外，作为“配菜”，特朗普和普京还在谈话中谈到了黑海航运安全倡议、实现两国关系正常化、俄美全球安全协作和举行冰球比赛等议题。

俄美双国元首在通话里默契地回避了一些敏感议题。双方声明不仅未涉及俄方长期关注的占领领土合法性、乌克兰中立化、解除西方对俄经济制裁和扎波罗热核电站等问题，也并未谈到乌克兰获得安全保障以及乌克兰能否加入北约等乌方诉求。此外，尽管这次通话发生在特朗普对也门胡塞武装发动军事行动、以色列恢复对加沙军事行动之际，但双方都没有谈到对红海局势和加沙局势的明确表态。议题分层本质上是为停火谈判减负，避免重蹈2015年明斯克协议因领土争议破裂的覆辙，有助于尽早冻结冲突。不过，当局部停火到期，若核心议题仍无进展，冲突仍有可能再次升级。

白宫方面的声明较克宫版更简短和含糊，内容总体与克宫表态相近，但在措辞和议题侧重上略有微妙差异。

尽管双方都接受俄乌双方30天内不攻击彼此能源基础设施目标的提议，但具体表述并不一致。俄罗斯方面的说法是同意暂停对乌克兰能源基础设施（energy infrastructure）的攻击，而美方的说法是“能源和基础设施”（energy and infrastructure），这一个“和”意味着俄罗斯对于是否攻击乌克兰的桥梁、道路、机场等基础设施留有余地，为停火可持续性埋下隐患。

克宫声明未明确覆盖民用基础设施，也表明了美俄双方在对停火范围和步骤的界定上或仍存在分歧。在特朗普目前的构想中，俄乌终战的步骤大致是“能源（和）基础设施停火→黑海停火→全面停火→永久和平”的线性进程。然而，鉴于俄罗斯方面对于民用基础设施的态度不明朗，双方对渐进和谈的态度仍然留有余地，停火的实际执行过程中可能引发争议。如果民用基础设施在冲突中受到影响，那么停火协议的有效性和可持续性将面临考验。

美方声明高度关注黑海航运安全和中东地区核不扩散问题，篇幅甚至大于俄乌冲突本身，但俄方声明着墨不多。在白宫新闻秘书释出的声明中提到，“两位领导人一致认为，伊朗永远不应该有能力摧毁以色列”。但是，克宫声明全文中没有出现这两个国家的名字，只是笼统地表明愿与美方共同努力稳定危机地区局势。

克里姆林宫声明更具外交操控性，肯定了特朗普的建设性态度。克宫提供了大量细节，同时借机批评乌克兰、推销俄罗斯的安全关切，并强调普京的积极回应。克宫在声明一开始就强调普京“感谢”特朗普“愿意帮助实现结束敌对状态和减少人员伤亡的崇高目标”，赞赏了特朗普政府愿与俄罗斯达成合作的调解决心和实现和平的主动性。

白宫声明更简洁、概括，灵活性强，尽可能地展现了美国作为中立调停角色的形象。一方面，强调美俄合作的可能性，也未提及如何监督俄方采取具体行动，避免显得像是在“要求”普京；另一方面，避免了涉及乌克兰政府的任何负面内容，聚焦于达成和平进程，也没有对普京的条件性合作给出任何实质承诺，以防被媒体解读为对俄妥协。

耐人寻味的是，特朗普并未像往常那样强调两位领导人的友好关系对加速和谈的促进作用。对于俄方声明最后表示的特朗普支持普京关于俄美球员进行比赛的想法，白宫对此只字未提。

3月19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毛宁在例行记者会上接受记者提问时强调，中方从一开始就主张通过对话谈判解决危机，乐见一切通往停火的努力，认为这是实现和平的必要一步。

乌克兰方面对通话的态度持谨慎乐观态度。尽管泽连斯基此前多次强调“不接受俄方单方面条件”，称“无乌克兰参与的谈判无效”，但他在芬兰发表讲话时对美俄元首通话中关于停止袭击能源目标的提议表示欢迎。他表示希望与特朗普交谈，了解有关会谈的更多细节，但他没有透露会谈的具体时间。

对于克宫列出的持久和平取决于停止外国对乌军事援助等条件，泽连斯基表示，他希望基辅的合作伙伴不会削减对乌克兰至关重要的军事援助。他提到已与法国、德国等关键盟友通了电话，并相信援助将继续下去。泽连斯基认为普京的和平条件表明俄罗斯还没有准备好彻底结束战争，呼吁普京释放所有乌克兰战俘，以展示善意。泽连斯基随后在Telegram发表声明称，普京“实际上拒绝了全面停火的提议”，并指责俄罗斯继续发动袭击。他还表示，乌克兰军队将“根据需要”一直留在俄罗斯库尔斯克地区。

法国总统马克龙、德国总理朔尔茨和英国首相斯塔默对停火取得的进展表示欢迎。朔尔茨同时指出，全面停火必须避免华盛顿可能优先考虑达成协议而不是保护乌克兰的利益，乌克兰必须参与和平谈判。斯塔默则表示，谈判的目标必须是“乌克兰的公正和持久和平”。此前，法国和英国等国已提出向乌克兰派遣军队作为维和部队或“绊网”部队的一部分，但克里姆林宫拒绝了这一想法。

德国看守政府总理朔尔茨欢迎停止对乌克兰能源设施的袭击，将其视为“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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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欧多国政要对本次通话的态度相当悲观。拉脱维亚外长巴伊巴·布拉热 （Baiba Braže）表示：“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俄罗斯希望和平。”爱沙尼亚外长约纳坦·弗塞维奥夫（Jonatan Vseviov）说：“我们绝对肯定，俄罗斯没有改变其任何目标，普京仍然想占领整个乌克兰，完全控制它。”波兰副外长瓦迪斯瓦夫·巴托谢夫斯基（Władysław Bartoszewski）表示，马克龙等欧洲领导人已经从痛苦的经历中认识到，与普京接触的益处是有限的。

对于欧洲的担忧，俄联邦安全会议副主席梅德韦杰夫（Dmitry Medvedev）在社交媒体讽刺道，此次通话表明餐厅里只有俄美，欧洲和乌克兰都在菜单上，欧洲是开胃小菜，而主菜是乌克兰。

梅德韦杰夫借用美国前国务卿布林肯的“餐桌论”嘲讽欧洲和乌克兰被排挤出局：“菜单上有：开胃小菜——布鲁塞尔芽菜、英式炸鱼薯条和巴黎公鸡。主菜是基辅炸肉排。祝您用餐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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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多个贸易伙伴实施关税打击后，特朗普政府当前面临国内经济滞胀、通胀高企的压力。通过推动俄乌停火，特朗普试图将选民注意力从经济问题转移至外交成就，兑现其“美国优先”的竞选承诺，强化胜选以来大有作为的“胜利叙事”。

通电当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其社交媒体平台“真实社交”上发文表示，与俄罗斯总统普京的电话交谈“非常好且富有成效”。特朗普称，双方讨论了和平协议的许多要素，普京和泽连斯基都希望结束这场战争，自己有希望能完成这项工作。不过，特朗普在福克斯新闻频道的节目上坦言，俄罗斯正占据优势，进一步停火会“很困难”，不能对停火倡议过分乐观。

值得注意的是，本次双方公布的通话纪要都与此前特朗普的“预告”并不相符。在通话前，特朗普曾透露，双方将讨论领土、扎波罗热核电站控制权等问题，“有很大机会”结束俄乌冲突。然而，这些通话议题在本次俄美双方公布的通话纪要中均未涉及。

特朗普主张“以实力求和平”，通过向俄乌施压达成和平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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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在通话后得到了较大收获。首先，俄罗斯近期收复库尔斯克、推进乌东攻势，取得了一定的优势，此时迎合特朗普的停战倡议，可将军事上的优势转化为外交上的主动，也能让俄军有时间进行休整、补充物资和调整战略部署，为后续可能的军事行动做好准备。其次，俄罗斯以元首通话形式可以更直接地试探美国在乌克兰问题上的让步底线，了解特朗普政府的真实意图和战略目标，为后续的外交和军事行动制定更合理的策略。此外，在国际舆论上，俄罗斯可以塑造积极寻求和平解决冲突的形象，避免了被国际社会指责为持续挑起战争、不愿停火的一方。最后，普京的积极回应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进一步利用美乌之间的分歧，削弱西方阵营的团结，为缓解国际社会对俄孤立赢得外交空间。

外界认为普京在当下俄乌停火谈判中占据一定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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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学术界和战略界普遍将这次通话视为普京在战术上的胜利。卡内基俄罗斯欧亚中心高级研究员塔蒂亚娜·斯塔诺瓦娅（Tatiana Stanovaya）称，他试图将双边关系与战争脱钩，这标志着普京的明显胜利。

全球政策研究所研究员雅克·雷兰德（Jacques Reland）在接受半岛电视台采访时评价道，特朗普已经向普京屈服，几乎与普京站在同一阵线，但是，两人对待谈判的紧迫程度不同，特朗普非常焦急地想取得成果，但普京在时间上拥有巨大的优势。前美国中情局莫斯科站站长丹·霍夫曼在接受福克斯新闻采访时也表示，特朗普政府需要小心，以免陷入华盛顿比莫斯科更希望停火的境地。

天空新闻驻莫斯科记者艾弗·贝内特（Ivor Bennett）也谈到了普京的成功：“普京会对这次通话的结果非常满意，因为即使他没有得到太多，但关键的是，他也没有失去什么。”

特朗普的前俄罗斯顾问菲奥娜·希尔（Fiona Hill）表示，普京与特朗普的通话是俄罗斯总统的“权力游戏”，他“掌控着局势”。希尔不认为普京愿意在能源设施上停火是真诚的让步，她表示：“普京的谈判理念就是先与你打架，把你打得落花流水，然后说，他不会再打你了。”

美国国务卿鲁比奥本月16日接受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节目采访时，披露了结束俄乌冲突的A、B计划，大致可以概括为“先停火，后和平”。“但我们在完成第一步之前，我们甚至无法进入第二步。”因此，如果本次俄美元首通话保障了俄乌在局部偃武息戈，诚然是解决乌克兰危机的一种突破性进展。

从通话本身来看，虽然双方达成了有限的共识，但深层矛盾并未得到实质性的解决。俄美在停火范围、监督机制等关键问题上存在分歧，对诸多敏感议题的回避也只是暂时搁置争议，而非真正化解矛盾。一旦局部停火到期，若核心问题仍悬而未决，冲突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展望未来，俄乌停火乃至实现永久可持续的和平仍然面临重大挑战。俄美元首通话当天，俄乌双方仍在交火。俄罗斯国防部称乌克兰军队当天对俄罗斯别尔哥罗德州发动了袭击，而俄军也对乌克兰苏梅州境内的乌军进行了打击。没有可信的监督机制，互信依然严重缺失，战场仍在持续胶着，这些因素都令人担忧，短期停火协议可能只是暂时性的“中场休息”，而非真正和平的开始。

近期，俄军成功将乌克兰军队赶出库尔斯克突出部的大部分地区，被外界视为争取了较大的谈判筹码

图源：盖蒂图片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