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有病,我没药》

作者:杨庆峰 闫宏秀 段伟文 刘永谋 发布时间:2021-06-28 21:52:30 来源:科技世代千高原+收藏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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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信息

书  名:技术有病,我没药

作  者:杨庆峰 闫宏秀 段伟文 刘永谋

出版社上海三联书店

出版时间2021年6月

定  价42元


内容简介


享用技术的后果,还是放弃技术的便利,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的每个人,恐怕没有选择权。在技术时代,我们如何自处,技术的开发者又该如何思虑和布局?


从手机到孟婆汤,从忘忧枣到性爱机器人,从技术拒绝到人类增强,从海德格尔到斯蒂格勒,本书由四位科技哲学的研究者,联合澎湃·思想市场,用8个现实问题,挑起科技到底是人类社会的毒药还是解药之争。他们说:技术有病,我没药。


本书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当代新兴增强技术前沿的人文主义哲学研究”(20&ZD045)、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智能革命与人类深度科技化前景的哲学研究”(17ZDA028)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

杨庆峰,复旦发展研究院研究员,复旦大学生命医学伦理研究中心教授


闫宏秀,上海交通大学科学史与科学文化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段伟文,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


刘永谋,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目录

科技世代与人类未来(代序)

第一章 面对技术拒绝,一笑而过?

被技术拒绝:一个更值得关注的现象

技术拒绝的究竟是什么?

技术拒绝后的人类境遇

科技智人何以愉快地与技术拒绝周旋


第二章 机器“北鼻”,不香吗?

人与机器人环抱的“距离”

吞噬人性的机器性爱

为爱遗恨的机器人

陪伴机器人,当真你就输了?


第三章 科技附体,人人都成钢铁侠?

人类增强有边界吗?

“大家增强,可别落下我!”

给我一颗忘忧枣

人类与机器的合体之路可以走多远?


第四章 TA最爱的是我,还是手机?

隔屏望,何以善?

我们为什么爱刷手机?

装满秘密的黑匣子

作为后视镜和数据夹具的手机


第五章 斯蒂格勒与技术哲学的未来

技一艺反思的“法国潮”

数字技术突变与一般器官学药方

斯蒂格勒、数字人文主义与人类增强

技术与时间中的记忆线


第六章 技术时代的哲学“梦”

哲学何以解码技术:技术哲学的未来路向

面向深度科技化时代的中国智慧

技术哲学现状与未来生长点

技治社会的治理变革


第七章 与技术缠斗的命运

智能化数据解析社会的政治伦理考量

智能革命与机器乌托邦

智能革命与人类记忆

用信任解码人工智能伦理


第八章 虚拟生活的自我伦理

人工智能时代的伦理智慧

重新认识自己:在技术之力与伦理校勘中找寻自我

以柔克刚:以伦理建构的方式对抗技术理性

在无知中缠斗




反思增强技术以增进人类福祉


文/杨庆峰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科协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讲话中有两个亮点,一是要贡献中国智慧,让科技更好地增进人类福祉;二是要注意到诸如生命技术带来的与生命设计和改造有关的伦理、风险与治理问题。这为思考当代新兴增强技术提供了很好的参照系。关注技术本身及其问题的理性反思路径,是技术哲学所要承担的责任所在。



引发人类从未体验过的变革

通过神话形式增加了人类文化发展与形态的多样化 

人类增强技术能够带来文化的丰富性。从文化起源的角度看,增强观念成为各国神话的一个重要素材。比如后人类形象、飞行增强与情绪增强。以后人类形象为例,古希腊神话中至少有四个神话形象:潘(Pan)和提丰(Typhon)是半人半动物,萨提儿(Satyr)和马人(Centaurs)是半人半马的形象。在中国的《山海经》中也有很多类似的形象,如人面蛇身、半人半鱼、人面鸟身,这类形象甚至远比西方故事中的多。飞行增强的例子主要是代达罗斯(Daedalus),为了逃离险境,他为他的儿子伊卡洛斯(Icarus)制作了一双翅膀,用蜡粘住羽毛。但是后来他儿子飞的时候离太阳太近,蜡融化后,掉进大海里淹死了。情绪增强是奥德修斯神话中的东西,吃了忘忧枣的人会遗忘记忆,从而忘记了回家。


提升身体机能 

2002年,美国报告《用以增强人类功能的技术的汇合:纳米技术、生物科技、信息技术及认知科学(NBIC)》指出,通过纳米技术、生物科技、信息技术及认知科学等汇聚技术提升人类的身体机能;

2020年一份欧洲报告《2020—2040科学与技术趋势:探索前沿》指出,利用遗传修饰、药理学制剂、机电设备和神经学接口增加人类生理和神经学性能,使其超出人体的正常生理和认知范围;

中国《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指出,人工智能、生命健康、脑科学等前沿领域是战略性的国家重大科技项目。其中关于脑科学研究,蒲慕明院士指出,脑科学有一体两翼,一体是研究脑的运作机制;两翼中,一是研发重大脑疾病的诊断和治疗方法,二是利用脑科学研究来推动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尤其是要发展通用人工智能(AGI)。

这些都明显表明:通过上述技术手段可以增强人类的身体机能以及有利于整个人类社会的福祉。以视网膜色素变性的视力疾病来说,光遗传护目镜的出现,提升了病患微弱的视力,能够让他们很清楚地看清眼前的物体,从而改善生活质量。


改善我们的生活质量   

朱利安·萨夫拉斯库(Julian Savulescu)认为,增强技术带来了巨大机遇,不但提升个体的生活质量和福利,也提升了个体生活在其中的共同体的质量和福利。这一点从第四次工业革命中充分体现了出来。克劳斯·施瓦布在《第四次工业革命》中将当代增强技术看作第四次工业革命的一部分。他谈到人类增强技术会改变人类自身。他主要讨论了三个技术领域:生物技术、神经技术与虚拟现实—增强现实。在他看来,这些技术将在我们自身体内产生作用,改变我们与世界交互的方式,突破身体与心灵的界限,提高身体的技能,甚至对生命本身产生深远的影响。这些技术不仅是工具,而且能够增强人类能力、影响人类行为或侵犯人类权利,对此我们需要特别留意。

不仅如此,这些技术带来的转变是“数字—模拟结合的神奇生命体”,会“重新定义人类的本质”。在一些神经科学家看来,增强技术可以超越生理限制。在基因、机械以及电脑科技等领域,技术与科学的进步都将会引发人类从未体验过的变革,改变我们对人类的定义,改善我们的生活质量、社会以及世界。可以看出,工业革命宏大图景的描述展示了增强技术带来的一些明显的问题:改变交互方式,突破心灵界限,提高身体机能,定义生命本质,改善生活质量,等等。


新的可能性路径:条件路径与体验路径


当然,在讨论技术增进人类福祉的同时,还需要注意到一些问题。从生命本身来说,增强技术不仅涉及改造生命与设计生命,还会带来对人类本质的冲击、改变人类定义、重新定义生命质量等问题。这些都是技术发展本身的问题所在。然而,我们还要关注指向这一技术本身及其问题的理性反思路径,这也是技术哲学所要承担的责任所在。当前反思增强技术本身的主要路径是什么呢? 

常见的路径是本质路径,即从人类本质(HN,human nature)出发的讨论。但是由于术语本身的理解差异,往往会出现两种完全不同的理解,其一是偏重道德性的人性路径,其二是偏重形而上的人类本质路径。

从前者看,又往往细分为技术性路径与价值性路径。技术性路径强调的是如何让技术更具有人性或者伦理性。我们从维贝克、兰登·维纳等技术哲学家的著作中能够隐隐感受到这种理论色彩,从他们的思想中就可以看到如何让技术变成道德能动体、如何让技术创新更加富有责任。价值性路径强调的是如何让人类本质或人性始终保持一种本然状态。大多数情况下,这个点会成为批判的基础,比如桑德尔等人捍卫的要让事物本来的样子在技术的肆虐中保留下来;哈贝马斯认为人性具有不可抛弃的特性,要让人性在技术高速运行的离心力中保持下来。偏重形而上的人类本质路径的假设设定人性是一种不变的、以基础主义形式存在的东西,我们可以把这种假设称为实体论假设。在大多数情况下,道德性路径的讨论明显多于形而上的讨论。

本质路径目前受到了诸多批判,比如缺乏历史意识的概念混合使用、基础主义的实体论假设。实体论假设至少有三个问题:首先,人性被看成现成的、不变的,而这一点是必须加以批判的。国内外的当代学者开始将人性看成建构性的产物。比如自由是社会建构的,人的道德性是技术调节建构的,等等。然而有一些开始强调人性是可变的、被构建的观点仅仅是做出了一些修正,还不够彻底,所以还需要寻找不同的出发点。其次是偏执的道德预设。通常人性讨论被看作道德哲学的范畴,增强是追求完美的。有很多学者开始了反思。在这一表达中,还存在着更为根本的东西,比如人类自身的有限性、缺陷应该以一种恰当的方式对待。最后是脱离现实的抽象命题。在特定的情况下,人性总是表现为一种抽象的产物,我们需要从现实条件出发,去探讨现实条件如何有利于个体的自我构成。针对上述三个问题,我们发现了两条新的可能性路径:条件路径与体验路径。

条件路径即从人的条件(HC,human condition)出发。“人的条件”的说法来自阿伦特的《人的条件》,这本书讨论人类主要的三种活动形式:劳动、工作和行动。可以说这是一种基于类活动的讨论。阿伦特关于劳动与工作的讨论与现代技术密切相关,能够提供一种理性思考,让我们有效思考由技术高强度发展带来的劳动记忆与劳动意义。她对类活动的思考也是对一般性的人类条件的讨论。但是除了一般性的人类条件之外,还有时间性或者历史性条件,这直接表现为历史条件。这是一种类活动的记忆。这种说法更多见于利科的《历史、记忆与遗忘》。而在历史条件的讨论中,利科指出了将历史本身上升为自我认知历史的思辨傲慢;在智能时代,历史本身的思辨傲慢中渗入了算法、数据以及增强的傲慢,变得更加强烈。

体验路径是从人的体验(HE,human experience)出发。这条路径不应该与人类增强(HE,human enhancement)混淆,而是强调基于体验构成与特定体验类型展现的路径。体验并不能理解为能力、机能层面,而是肩负有抵抗与反思本身的责任范畴。与之相关的问题是理性内在地有着怎样的普遍情绪。我们以往的思考揭示出理性与技术傲慢成为内在的普遍情绪。如果说条件路径让我们看到一些希望,但是这种希望却又因为混合性而受到批判。体验路径则是一种吻合傲慢批判的可能性方式。当我们谈及体验的时候,绝不是认知的,这种路径终究是实践路径的对应物,难以摆脱理性的渗透。我们需要的是一条摆脱认知附属论的以记忆为内核的路径,在记忆哲学与记忆研究的推动下,这条路径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其中记忆增强以一种不同于认知增强的方式凸显出来,使得与反思生命体验和生命理解内在地联系在一起。

(本文刊登于社会科学报)




20年代,

新科技哲学与新科技人文大有可为


文/段伟文


这两日,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当代新兴增强技术前沿的人文主义哲学研究”开题研讨会,以及以“技术时代与人类增强”为主题的《技术有病,我没药》新书发布会成功举办。这两场活动实际上是我们正在探索与实践的新科技哲学运动的启幕时刻。

  


1. 深度科技化时代与走向行星性的科技

  

哲学何以把握时代的精神?根本上讲,需要从思想上领悟时代的本质。进入21世纪以来,会聚科技、新兴科技和颠覆性科技方兴未艾,我们正在步入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科技化时代,人类已经成为改变整个星球的力量,正在用技术再造自我而走向科技智人。因此,人类增强就是在深度科技化这一时代背景下的产物。

  

谈到人类增强,首先就要把它放在深度科技化条件下的技术系统和广义生命观里面来看。技术社会与技术系统的思想源于法国技术哲学家埃吕尔,强调了技术作为一种无远弗届的力量形成了决定性的技术秩序。而这种秩序的发展就导致了人类世的出现,引发了人所创造的技术力量远大于其对技术的控制力这一文明的悖论,也就是海德格尔的弟子京特.安德斯在《过时的人》一书中所说的普罗米修斯的差异。而在走向深度科技化的21世纪,透过碳达峰碳中和、计划中数以千计的微型通信卫星系统等不难看到,技术系统正在拓展和渗透到整个行星的每一个角落。由此,在理解人类增强时,应该看到人类增强是在技术系统和它所带来的行星性改变的前提下展开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人类生命具有了宇宙生命的意涵,人类增强是不是走向宇宙生命的第一步就成了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

  

在行星性的的视角下来看人类增强,就不仅只关注人的身体的增强,更要看到人们在深度科技化时代的生存,无时不刻要借助科技所构造的不断增强的人工化环境,也就是所谓的增强现实。比方说,自动驾驶就意味着汽车要不断地采集各种数据,甚至可以说自动驾驶汽车其实行驶在数据世界里。再比方说,记忆增强不一定要通过改造神经系统来实现,还可以通过智能眼镜之类的体外记忆装置来实现记忆增强的功能。



2. 人文主义哲学要思考人类如何登上技术悬梯

  

21世纪的人文主义要有一个大思路,那就是步入深度科技化时代的人类正在攀爬一个巨大的技术悬梯。透过普罗米修斯和爱比米修斯等神话,可以看到所谓人文思想同时蕴含着开创与迟疑二个相互矛盾的维度,它反映了人们在对自然状态尤其是其自身进行颠覆性改变时的一种恐惧,人们担心由此会带来不可承受的惩罚。

  

面对这一文明开拓与反思的悖论,需要人文主义哲学出场了,需要思想发挥它应有的审度权衡功能。但我们也要看到,思想固然可以开拓全新的视野,但如果沉湎于其中,也有可能变成娱乐性和欺骗性的东西。而深度科技化时代无疑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科技文明奥德赛,人文主义思想探索的目的就是要使得科技智人免于文明的迷航。其思考的焦点在于,如何让我们的文明拥有未来,使其不会因为技术的失控和滥用而失去未来。当然,更为深刻的问题是,是不是沿着深度科技化这个方向,本身就是让我们人类没有未来的去未来化之路?而那样的未来,真是我们想要的吗?比方说,人类的未来会是一个通过意识上传而延续的纯精神文明吗?人类应该主动的成为新的宇宙生命形态的低级生命火箭推进器吗?

  


3. 新科技哲学与新科技人文在20年代可以大干一场

近500年来,每一个世纪的20年代都是觉醒的年代和为整个世纪的思想奠基的年代。沿着这一准规律,假定人类的文明可以持续到100个世纪,那么21世纪的20年代,就意味着整个人类文明的思想发动机的开启时刻。因此,有幸置身20年代,每一个人都可以认真思考,在这一思想创造上的窗口期大干一场。

  

基于这一时代性的认知,科技哲学与科技人文的内涵亟待一场颠覆性的改变。早在10年前,就有哲学家指出哲学就是跨学科研究,当代的哲学实际上越来越走向跨学科研究,因为要想把握时代的精神并成为所有知识的基础,首先要打通不同的领域、领悟不同视角,把握各种旨趣,才能在成为思想的连接者的基础上成为具有普遍性和一般性的思想的开创者,才具备前瞻和创构深度科技化时代的未来的思考力与行动力。在科技哲学领域,科学技术研究即科学技术的人文社会研究所指引的就是这样一个方向。

  

正是受到这二个方面的启发,科技时代的哲学与科技哲学应该成为21世纪的人文思想的总引擎,科技哲学应该以思想发动机为己任,迈向新科技哲学和新科技人文。新科技哲学和新科技人文如何大干一场,有赖于所有人文社会科学的共同探索。在此,仅仅提出二个简要的宣言式结论或口号。

  

其一,新科技哲学将成为新文科的基础。近年来,数字技术、人工智能、生命科技与等深度科技化发展所带来的问题几乎所有的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研究的热点,对此不难得出一个大致的结论:新科技哲学不再仅仅是一个纯学术意义上的哲学学科,而正在成为新文科的共同探索领域和原创性思想的萌发点。   

  

其二,新科技人文将成为新工科等新的理工农医打通各个知识领域、连接科技与文明的核心通识基础。在深度科技化时代,在新科技哲学、新科技思想文化研究等会通而成的新科技人文对于科学技术与工程的意义,不仅具有认识论与方法论功能,更在于探讨科技的价值与意义,追问科技与人类未来,让科技更好的赋能人类文明,帮助每一个人养成深度科技化时代说必需的素养与智慧,学会拥抱科技未来的美好生活。

(本文授权转载自公众号 科技世代千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