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孟维瞻 复旦大学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讲师

图源：The New York Times

在数天之前，两党竞选团队针对辩论规则产生争议。哈里斯团队呼吁特朗普同意在整个辩论过程中打开麦克风，特朗普本人并没有表示反对。但特朗普团队坚持要求闭麦辩论，因为拜登在上一场辩论中表现非常糟糕，闭麦辩论为特朗普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正向效果。哈里斯坚持开麦，则是因为哈里斯希望掩饰自己在政策主张和口才方面的劣势，因为一旦开麦，特朗普一定会频繁插话，这将会减少哈里斯的说话机会，从而帮助掩盖其弱点。根据辩论主办方美国广播公司（ABC）最近在一份备忘录中所述，他们尚未同意改变上次辩论的规则。目前两党竞选团队仍然会与主办方进行协商。

特朗普本人并不在意麦克风是否静音，而是非常介意主办方的政治倾向。他攻击ABC是“业内最恶毒、最不公平的新闻台”。他建议由福克斯新闻再另外举办一场辩论，但哈里斯团队表示拒绝。特朗普也表示，如果规则与第一次辩论相同，他愿意参加9月10日的辩论。这次辩论将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两党投下的赌注较大，任何一方如果在辩论中表现不佳，他/她就难以恢复过来。特朗普未来可能会改变主意，或者提出对自己更为有利的其他要求。

共和党人对第二次辩论寄予厚望，因为很多人认为哈里斯并不熟悉具体政策。一旦特朗普在辩论中针对具体政策发起攻击，哈里斯将会难以招架。这种观点并非没有道理，因为哈里斯在之前的演讲中，一旦涉及具体政策就要读稿。而且，哈里斯在接受CNN采访时，在一些关键政策上缺乏清晰的表达，甚至一些话显得自相矛盾。在这种情况下，共和党政客强烈建议特朗普接受哈里斯的所有要求，只要哈里斯走上辩论台，她的弱点就会充分暴露，何况哈里斯的口才也比不上特朗普。

简单地说，哈里斯目前的策略是两手准备。一方面，她试图充实自己的政策主张，不仅赞扬拜登政府的成就，而且尝试提出更有吸引力的政策，寻找突破点。她在上个月的经济政策讲话中表示，民主党的优先事项包括打击价格欺诈、降低食品成本、为中产阶级减税、减轻民众的医疗和药品费用负担，并使买房和租房变得更加容易。哈里斯正在制定税收抵免政策，以推动科技创新，帮助美国人创业，同时促进小企业的发展。另一方面，她试图让自己的部分政策主张模糊化，以调和民主党选民内部不同阶层之间的分歧，同时减少来自特朗普的攻击。此外，哈里斯可能会在接下来的辩论中展现一种乐观、自信、和蔼的形象，这与特朗普的咄咄逼人的性格特征形成鲜明对比。与之相比，特朗普与团队成员之间的沟通似乎出现了障碍。他的不少下属甚至刚刚出狱的前白宫贸易顾问彼得·纳瓦罗都建议他避免出言不逊，但是特朗普似乎尚未变得谨言慎行，这或许是他在民调中落后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过整体来看，特朗普的政策主张依然更有吸引力，未来民调有反弹的可能性。哈里斯的民调优势是否将会持续到11月的投票日，依然是未知数。伊利诺伊州州长杰伊·普利兹克（J. B. Pritzker）提醒哈里斯不要掉以轻心，以免重蹈希拉里在2016年的覆辙。特朗普在经济政策、边境危机、非法移民问题、犯罪问题、能源政策、加密货币等领域，明显占据优势。哈里斯仅仅在保护堕胎权和保护少数族裔权利两个议题方面占据优势。由于民主党内部不同阶层之间的差异较大，哈里斯目前采取的策略是避免进行过于清晰的表达。比较而言，特朗普的民粹路线和经济主张之间是不矛盾的，他可以通过孤立主义满足穷人的要求，同时通过自由主义和减税政策满足富人的要求。而哈里斯希望照顾广大下层民众的利益，这很容易导致牺牲经济增长和疏远民主党温和派选民。

哈里斯未来两个月的竞选仍然存在一些潜在麻烦。她接替拜登一个月以来，一直没有接受采访，这可能是因为她对于具体政策依然不够熟悉，并且显得犹豫不决，缺乏连贯的表达。最近接受CNN采访之后，她针对开采页岩油气的政策发生了转变，开始软化原来的立场。宾夕法尼亚州是重要摇摆州，该州的传统能源工业举足轻重，她不愿意伤害选民利益。未来特朗普将会持续就这一议题发起攻击，哈里斯只能被动防守。如果哈里斯过度软化立场，那么又可能会引起环保组织的不满。

美国选民最关心的议题。图源：Redfield & Wilton Strategies

关于边境问题，哈里斯由于没有选择亚利桑那州联邦参议员马克·凯利作为竞选搭档，她失去了在这个议题上得分的宝贵机会。凯利是民主党人中为数不多的在边境议题上深得民心的政客。目前哈里斯没有提出有效的应对之策，共和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进行炒作，估计特朗普在本次辩论中将会火力全开。

对巴以冲突的立场同样是哈里斯要面对的难题。她的态度自相矛盾，有时说要对以色列更加强硬，但她又明确表态不会调整拜登的政策。在今年的民主党总统初选中，密歇根州这个重要的摇摆州有10万民主党选民拒绝支持拜登，投了“不承诺”选项。而在2020年总统大选时，拜登和特朗普之间的票数仅有15万差距。此外，独立候选人小肯尼迪退出之后，绿党候选人正在对哈里斯造成威胁，因为该党明确支持巴勒斯坦人的权益，哈里斯和绿党候选人在穆斯林和阿拉伯裔群体中的支持率旗鼓相当，绿党未来可能会分走哈里斯更多选票。此外，巴以冲突议题也会对民主党在威斯康星州的选情造成不利影响。

就堕胎权和身份政治两个议题而言，特朗普应对起来其实并不困难，而他最大的敌人是他自己。特朗普在堕胎议题方面的立场已经变得非常温和，不仅支持堕胎权由各州自己决定，而且表态支持试管婴儿。虽然福音派选民和反堕胎人士正在对他施加压力，但是这些人最终不会拒绝投票支持特朗普。此外，身份政治其实本质上依然是经济问题，少数族裔和有色人种的平均收入水平不高，而哈里斯在经济政策主张方面依然捉襟见肘。如果特朗普未来两个月谨言慎行，那么他将会化解在这两个议题上的劣势。但如果他胡言乱语，不尊重女性，执着于给政治对手起绰号，将攻击对象扩大化，那么更多支持者将会流失，从而使得他的选情面临更多困难。他的团队成员其实不乏好的竞选策略，但是能否传递给他本人，值得怀疑。

在7月份拜登和特朗普的辩论中，中国议题并没有成为主要的辩论话题，两人很少提到中国，只是重复以前的说法。与2016年和2020年两次大选相比，中国议题在本次大选中的热度其实是明显下降的。特朗普宣布竞选之后，除了关税问题，几乎没有在其他议题上对中国展开攻击。哈里斯曾经宣称“确保美国而不是中国赢得21世纪的竞争”，但没有对中国出言不逊。在七个摇摆州中，中国议题不是选民直接关心的对象，只是某些议题可能会间接影响中美关系。

《华盛顿邮报》引用某个机构的数据库信息，在今年大选中共有171条总统候选人竞选广告或国会议员竞选广告提及针对中国的负面信息。这些广告中，绝大多数来自民主党人，只有三分之一来自共和党人。总体来说，民主党人现在似乎更有动力炒作涉华议题。这与2020年大选时的情况不同，因为在2020年大选中，82%的竞选涉华广告都来自共和党，当时共和党人更倾向于攻击中国。

特朗普在第二次辩论中，很有可能会炒作民主党副总统候选人蒂姆·沃尔兹与中国之间的联系。自从8月初沃尔兹被哈里斯提名为副手之后，共和党人针对他的炒作就没有停止。肯塔基州共和党国会众议员詹姆斯·科默（James Comer）和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万斯甚至要求联邦调查局进行调查。不过，沃尔兹的发言人反驳了这些指控，指出沃尔兹在国会任职期间及其之后一直在批评中国。

哈里斯和特朗普在重要科技政策的态度。图源：Tech Target

关税政策可能成为第二次辩论中的涉华关键议题。特朗普的对华关税政策众所周知，哈里斯也可能会提出比以前更为强硬的主张，即承诺在现有基础上增加对华关税。尽管哈里斯试图将自己与特朗普的贸易理念区分开来，批评特朗普的关税计划将使美国每个中产家庭每年多支出4000美元，但是哈里斯没有详细阐述她将如何解决美国面临的贸易逆差问题，而是不得不迎合国内对华强硬派的主张。有的美国学者表示，关税似乎是时下流行的一种解决方案，是对美国制造业空心化和收入不平等的补救措施，两党候选人如果找不到其他手段，他们可能都会诉诸关税。虽然哈里斯肯定不如特朗普强硬，但是她会变得比民主党以前的政策更为强硬，只不过不会像特朗普那样让关税政策过于伤害美国自身。

本次大选中，中国议题的讨论主要体现在参议院换届竞选层面，而不是体现在总统竞选层面。美国中西部各州的国会参议员候选人纷纷对中国展开攻击，主要涉及具体利益关系。换届的参议员大多数是民主党人，但他们正好处于共和党占据主导地位的州，因此面临艰巨的防守任务。两党候选人加大了针对中国议题的炒作，尤其是密歇根州、宾夕法尼亚州、俄亥俄州和蒙大拿州最为明显。

最近，有一家不太主流的民调公司ActiVote认为，哈里斯相对于特朗普的领先优势正在下降，但其他民调机构最近几日尚未更新数据，我们无法判断这种趋势是否可信。无论如何，两党候选人选情依然非常焦灼，即使辩论之后也不太可能呈现定局。

2024年8月的一份调查显示，更多美国人认为哈里斯的选举活动开展得比特朗普更好。图片来源：Ipsos

整体来看，特朗普仍然具备优势，哈里斯通过身份政治进行动员，可能不易持久，未来民调上升势头会出现拐点。特朗普只要策略得当，可以缩小落后的差距。但是如果他在辩论中使用各种诬蔑性的、不道德的、歧视性的语言，那么将会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

两党候选人的支持率一直非常接近，本次美国总统选举结果不太可能再现前两次那种情况，即一位候选人在摇摆州以压倒性优势战胜另外一位候选人。2016年希拉里仅仅赢得内华达州这一个摇摆州；2020年特朗普仅仅赢得北卡罗来纳州这一个摇摆州。第二次辩论将会使得两位候选人支持率更为接近，最终七个摇摆州可能会出现4:3或者5:2的局面。如果特朗普输掉总统选举他更有可能会指责民主党“舞弊”、“偷窃”。

俄乌冲突议题肯定是第二次辩论的内容之一，但很难有新意，因为两党立场是众所周知的。战局将会影响两党候选人的选情，在11月大选之前，俄乌双方升级冲突的可能性非常大。

特朗普之前曾经多次暗示，他质疑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提名程序，甚至称其“违宪”。在第二次辩论中，特朗普可能会再次表达类似观点，这为我们预判选后美国政治形势提供重要参考。此外，特朗普还面临着两项联邦刑事诉讼，一旦败选他就无法获得豁免权的保护，很有可能会面临多年牢狱之灾，他是否甘心承认失败仍然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