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2024年美国总统大选进入最后冲刺阶段，摇摆州成为双方竞选团队的主战场。最新民调显示，哈里斯在宾夕法尼亚州略有领先，而特朗普则在亚利桑那州占优，两人在乔治亚、北卡罗来纳等其他摇摆州的支持率则近乎持平。在这场被媒体称作“史上最焦灼的选战”中，提前投票的动员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策略。提前投票不仅能为候选人抢先锁定选票，更能够有效影响选举夜的走势，成为测试政党动员能力的“前哨战”。

回顾2020年大选，在疫情的推动下，美国多州扩大了提前投票和邮寄投票的渠道，当时超过一半的选民选择了通过提前投票的方式行使自己的投票权。这种投票模式不仅改变了传统的选举格局，也影响了选票统计的顺序和选情的走势。提前投票的高参与度，帮助了拜登在这些州取得微弱的胜利，最终赢得了选举。自今年9月以来，部分州的选民已经开始投票。而在乔治亚州等关键战场，提前投票的参与热情空前高涨，显示出选民对这次大选的高度关注。本篇文章将探讨摇摆州提前投票的现状，分析两党在选民动员策略上的差异，以及提前投票在极化政治下对大选结果的潜在影响。

乔治亚州一名提前投票的选民 

来源：华盛顿邮报

美国的提前投票是指选民在正式选举日之前，通过邮寄选票或亲自前往投票站的方式投票。与传统的选举日投票不同，提前投票旨在为选民提供更多的灵活性，避免在选举日（11月的第二个星期二）当天因个人事务、工作安排或长时间排队等原因无法参与投票的情况。

美国的提前投票可以分为两种主要形式：一是邮寄投票（Mail-in Voting），也称为缺席投票（Absentee Voting）：选民申请邮寄选票，选票会邮寄到他们的地址。选民在填写完选票后，可以将其通过邮局寄回，或者通过专门的投票箱（drop box）递交。36个州及华盛顿特区允许无需理由地申请邮寄投票，而其他州则要求选民提供特定理由（如生病、出差）才能申请邮寄选票。二是现场提前投票（In-person Early Voting）：选民在选举日前的特定时间段内，前往指定的提前投票站点进行投票。各州的提前投票时间和地点设置不一，但通常会在选举日的几周前开放。

伊利诺伊州橡树园村的一则现场提前投票告示 

来源：橡树园村政府网站

随着选民投票的方式日益多元，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州开始允许提前投票。1972年，华盛顿州开无需理由邮寄投票之先河。2000年，仅有24个州提供提前投票。今年，47个州及美属领土允许选民在选举日之前投票。2020年大选期间，疫情促使各州放宽了提前投票的规定，提前投票比例超过六成，而平时选举中这一比例不到40%。尽管此后投票率有所回落，但提前投票已成为美国选民的主要投票方式之一，2022年中期选举中仍有50%的选票通过提前投票投出。

近年来提前投票占大选总票数的比例 

来源：综合整理

提前投票本该是一种工具性的投票安排，但随着美国政治日益极化，投票方式的选择越来越受到选民党派属性的影响。其中疫情构成了转折点。盖洛普的民调显示，从2004年到2016年，全美范围内在提前投票问题上几乎没有明显的党派差异。然而，该调查显示，在2020年总统选举中，选民对是否使用提前投票的计划开始出现明显的党派分歧。在2020年大选中，大约三分之二的邮寄选票投给了拜登。相比之下，特朗普赢得了大约三分之二的当天投票。

佛罗里达大学政治学教授麦克尔·麦克唐纳（Michael McDonald）就指出，2020年之前，提前投票的党派行为实际上正好相反。他表示，“通过邮寄投票的人通常比提前现场投票的人更偏向共和党，”但这些模式在疫情期间“突然被颠覆了”。

由于疫情期间提前投票特别是邮寄投票的激增，一些州的选举过程出现了处理上的问题。2020年9月，文书错误影响了俄亥俄州和纽约州数千名选民的邮寄选票。2020年10月，宾夕法尼亚州阿勒格尼县宣布，负责印刷和邮寄选票的公司向近29000名选民发送了错误的选票。特朗普因此称，邮寄投票是一种容易导致“选举欺诈”的投票方式，甚至进而拒绝向美国邮政服务提供相关资金。“邮寄投票欺诈说”随之成为特朗普不承认2020年大选结果的主要理由。

特朗普的言论似乎影响了共和党人的观点。根据2023年由美联社-诺里斯公共事务研究中心进行的民意调查，58%的共和党人对邮寄选票能否准确计票表示不太有信心或完全没有信心，而在2018年这一比例为32%。相比之下，民主党对邮寄选票计票的信心有所增加，从2018年表示非常或极度有信心的28%上升到2023年的52%。

这导致民主党和共和党对选举程序改革的对立路径，这一分歧在摇摆州最为显著。民主党倾向于通过减少投票障碍来增加选民的参与度。例如，在密歇根州他们推动放宽投票规定，增加了提前投票天数、为邮寄选票提供预付邮资，并在每个社区设置了至少一个投票箱。相比之下，共和党主导的州，如北卡罗来纳和乔治亚州，则通过收紧选民身份验证要求和缩短邮寄选票的接受时间，限制投票渠道，声称这样可以杜绝选举欺诈。

大选前关于选举规则的法律战也日益激烈。乔治亚选举委员会近日要求递交邮寄选票的人提供签名和带照片的身份证明，还要求在提前投票期间，选票投递箱在投票站关闭后必须进行视频监控和录像，并每日公开更新已经投出的选票数量。富尔顿县高级法院法官托马斯·考克斯（Thomas Cox）随后裁定这些规则违宪，得到了民主党人和投票权组织的欢迎。他们认为新规可能被特朗普的支持者用来质疑2024年大选的结果。

目前，几乎所有州的提前投票已经开启，约有1325万选民已经投票，其中47%是注册民主党人，36%是共和党人。许多摇摆州如乔治亚、密歇根、宾夕法尼亚等地的投票率已打破先前纪录。乔治亚州在第一天的提前投票中就有超过120万选民参与，这几乎是2020年同期投票人数的两倍。此外，北卡罗来纳州在第一天也创造了新的投票纪录，有超过35万选民参与。

截止2024年10月20日，全美各州的提前投票情况，按党派归属划分 

来源：NBC News

乔治亚大学政治学副教授奥黛丽·海恩斯（Audrey Haynes）认为，如此高的提前投票人数显示大部分选民已经决定了他们的投票选择（decided），并且表示选民对本次选举关注度极高。

相较于4年前，共和党阵营对提前投票的观点和策略出现转变。特朗普近日在亚特兰大的集会上呼吁他的支持者提前投票。特朗普竞选团队推出了“Swamp the Vote”项目，呼吁支持者“请尽自己的一份力量，（提前）投出您的选票”，以确保“以超过欺诈幅度的优势获胜。”试图在2020年选举结果质疑论的基础上重新推广提前投票。

在宾夕法尼亚，共和党州委员会则与哨兵行动基金（Sentinel Action Fund）联手，共同投入了1200万美元的巨额资金，旨在增加使用邮寄投票的共和党选民数量。截至八月份，该团体已经达到了目标的三分之一，计划每年新增20万个邮寄投票申请。

特朗普团队推出的“Swamp the vote”活动 

来源：活动官网

尽管共和党试图加强提前投票动员，民主党选民仍然占了提前投票的大头。数据显示，宾州共和党选民的邮寄投票请求数量严重落后于民主党：共和党仅占邮寄选票请求数量的四分之一多一点。共和党人将弗吉尼亚州视为其提前投票推广活动的成功案例。然而，选民数据公司L2发现，民主党选民在已投出的提前和邮寄选票中占多数。而且，当考虑到已申请但尚未退回的选票时，民主党的优势将进一步扩大。

多个摇摆州的数据显示，民主党选民的提前投票热情不减。在宾夕法尼亚州，427442名注册民主党选民已投票，而共和党注册选民仅为172163人。同样，在密歇根州，民主党选民的提前投票率也高于共和党：截至目前，429970名注册民主党选民已投票，而共和党选民则为275061人。

威斯康星州的情况更具戏剧性。尽管2020年共和党提前投票率略高于民主党，但2024年这一趋势已经逆转：106942名注册民主党选民已投票，共和党选民则近5万人。然而，在乔治亚州，选情则较为胶着。民主党和共和党的提前投票率几乎持平，分别为154229人和151649人。民调则显示特朗普在该州有一定优势。在亚利桑那州，29665名注册民主党选民已投票，而共和党仅有3013人投票。

《政客》杂志认为，特朗普对提前投票的态度游移对选民行为造成了深远的影响。今年1月，在爱荷华州初选获胜后，特朗普声称邮寄选票将导致“腐败选举”。他在6月份底特律的一场活动中将它们称为“危险的”。在9月份接受采访时，他声称邮政服务会故意或由于“无能”丢失邮寄选票，并暗示要对邮政机构提起诉讼。而在上个月宾州的一场集会上，特朗普鼓励人们提前投票，却在片刻后又称这是“愚蠢的行为”。在特斯拉CEO伊隆·马斯克（Elon Musk）主持的一场特朗普助选集会上，他呼吁选民提前投票，招致了一些观众的质疑，他们高声呼喊“为什么”表达不满。

民主党的动员策略也有所变化。在2020年，民主党的竞选主要依赖于邮寄选票。这一策略部分是由于疫情引发的健康担忧，鼓励选民尽量避免选举日的人群集聚。2024年，哈里斯的团队则更多依赖现场的社区动员。便利性成为民主党吸引选民提前投票的关键手段。在内华达州拉斯维加斯的另一场活动中，哈里斯与当地的拉丁裔社区领导人合作，在超市附近的提前投票站点举办活动。一些选民在前往超市购物时意外发现可以立即提前投票，这种日常生活与投票相结合的做法大大增加了选民的投票机会。

2024年10月19日，哈里斯在密歇根州底特律的集会上呼吁支持者提前投票 

来源：NBC News

哈里斯还将提前投票的高投票率策略性地诠释为民主党的成就，试图在民调受挫后重振士气。她在密歇根州底特律的集会上不仅强调了该城市在美国文化和音乐史上的重要地位，还将提前投票比作“破纪录”的行动。她说：“底特律一直是创造纪录的城市，而我们今天要在提前投票上再创纪录。” 这种话术不仅激发了底特律居民的自豪感，也让选民认为参与提前投票是对抗特朗普回归的一种实际方式。

在这场集会上，哈里斯团队利用了“演唱会”的情感动员作用来“催票”。哈里斯与明星歌手Lizzo一同现身，Lizzo在台上大声宣告：“美国是否准备好迎接首位女性总统？答案是，‘早该如此！’”  活动后，哈里斯的支持者们直接被带领到投票站，成为首批投票者。

除此之外，民主党还试图通过名人效应鼓励支持者提前投票。高龄前总统卡特的举动吸引了许多民主党支持者的关注。这位多次被传死讯的老人在庆祝自己百岁生日后的不久就就参与了邮寄投票。他的儿子透露，卡特对选举非常关注，甚至打趣道，他的目标不是活到100岁，而是为了给哈里斯投票。

2024年10月16日，已逾百岁的民主党前总统吉米·卡特（Jimmy Carter）在乔治亚州提前投票 

来源：PBS News

2024年美国大选的提前投票数据已经展现出复杂且难以预测的趋势。民主党选民在提前投票的积极参与并不代表着哈里斯选情的优势。普林斯顿大学历史和公共事务教授朱利安·泽利泽（Julian Zelizer）表示，民主党的乐观情绪，主要依赖于2020年选举的模式会再次出现。他认为，很难准确预测这次的情况，因为当前的动态似乎有所不同。

从政治预测的角度来看，2024年美国总统大选的提前投票影响较为复杂。这种复杂性主要源于选民行为模式的转变、党派动员策略的调整以及选举法律和规则的变化等多重因素的交织。政治科学预测往往依赖于历史数据和现有趋势的分析，而此次大选中，一些传统的模式正在被打破，尤其是在关键的摇摆州，传统的党派优势不再是确定性的预测依据。

首先，提前投票的数据与党派变动带来了新的挑战和机遇。以往选举中，提前投票通常表现出明确的党派分歧，尤其是疫情期间的2020年选举，民主党选民更多选择邮寄投票，而共和党则倾向于现场投票或选举日当天投票。然而，2024年的数据显示，共和党选民的提前投票参与率明显上升，表明其对早期投票的态度和策略发生了转变。这种变化使得政治预测模型难以再基于过去的行为模式进行推断，选情的复杂性因此增加。

其次，从摇摆州的提前投票数据来看，选民参与的热情空前高涨，尤其是在乔治亚、密歇根、宾夕法尼亚等关键州。由于这些州的投票率对大选结果具有决定性意义，因此对这些地区的提前投票情况进行深入分析，是预测选举结果的关键。然而，值得注意的是，提前投票的高参与度并不意味着选举结果可以提前确定。选票的计数顺序以及选举日当天的投票结果可能会带来“红色幻象”或“蓝色幻象”的局面，导致选情在统计过程中出现戏剧性变化。

此外，选举规则的变化和法律战也为预测带来了新的变量。自2020年选举以来，一些州加强了对邮寄选票的限制，如要求选民提供身份证明或缩短邮寄选票的接受期限。这种变化可能会影响某些选区的选票统计，并引发争议和法律挑战。例如，乔治亚州和北卡罗来纳州等地的选举规则收紧，可能会在选举结果的验证和接受过程中产生不确定性。对于预测者而言，这意味着在考虑选票统计的顺序和时间表时，必须密切关注各州的法律变化及其对选票有效性的潜在影响。

总的来说，2024年大选的预测充满了不确定性，传统模式的打破、选民行为的转变以及法律层面的变化，意味着预测模型必须更加灵活，并充分考虑动态变化带来的影响。尽管提前投票数据为分析提供了一定的线索，但真正的选举结果仍将取决于选举日当天的投票、选票的计数顺序以及可能的法律挑战。

2024年10月21日，摇摆州平均民调 

来源：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