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当地时间11月12日晚，当选总统特朗普在社交媒体Truth Social发文宣布，“伟大”的马斯克和“爱国者”拉马斯瓦米将共同领导新机构“政府效率部”（Department of Government Efficiency，下文简称DOGE）。特朗普称，“这将给官僚系统带来冲击”，是共和党政治家们孜孜以求的“曼哈顿计划”。尽管DOGE不属于联邦政府的一部分，仅提供建议和指导，但DOGE的创建及其施政目标都将对美国联邦官僚机构的未来产生重要影响，与特朗普第二任期内优化行政效率、宣战“深层政府”的宏伟愿景深度绑定。

“我期待着埃隆和维韦克着眼于效率对联邦官僚机构进行变革，同时为所有美国人创造更美好的生活。重要的是，我们将清除每年6.5万亿美元政府支出中存在的大量浪费和欺诈行为。他们将共同努力解放我们的经济，使美国政府对‘我们人民’负责。他们的工作最迟将于2026年7月4日完成——一个规模更小、更有效率且官僚作风更少的政府，将是美国在《独立宣言》发表250周年之际收到的完美礼物。我相信他们会成功！”

当地时间11月12日，美国当选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在社交媒体上宣布，福布斯富豪榜现今世界首富、著名企业家埃隆·马斯克（Elon Musk）和曾参与共和党总统初选的印度裔制药企业家维韦克·拉马斯瓦米（Vivek Ramaswamy）将在特朗普第二届政府任期内领导“政府效率部”（DOGE）。

特朗普对马斯克和拉马斯瓦米的任命声明

图片来源：Truth Social

DOGE这一部门简写饶有趣味，似乎在暗指马斯克钟爱的数字货币狗狗币 (Dogecoin)。尽管特朗普任命马斯克领导DOGE有政治酬谢的意味，但DOGE并非内阁部门，而更像一个咨询机构。特朗普解释道，两人将“在政府之外提供建议和指导，并将与白宫管理与预算办公室（Office of Management and Budget，OMB）合作，推动大规模结构性改革，并创造前所未有的政府企业家精神。”因此，特朗普对马斯克等人的任命完全不需要经过国会批准。此外，考虑到马斯克的财力，DOGE不大可能依赖联邦政府或国会的提供资助。不过，《联邦咨询委员会法案》可能对DOGE进行限制，该法案规定了为政府提供咨询的外部团体必须如何运作并对公众负责。

一方面，利用DOGE协助裁员是兑现特朗普竞选承诺的一部分。特朗普近年来多次承诺从美国联邦政府中“根除低效和腐败”，要“排干华盛顿的沼泽”。早在2017年3月，特朗普就签署过一项行政令，目的是“消除或重组不必要的联邦机构”。此外，他还签署了另一项行政令，要求在各机构内设立“监管改革”工作组和官员。特朗普在卸任前不久还发布了一项行政令，允许他随意解雇数万名享受公务员保护的联邦雇员。尽管拜登上台后用自己的命令取消了这一行政令，但特朗普承诺在执政第一天就恢复该命令，使他能够解雇大量联邦雇员，并用支持他目标的亲信取而代之。

特朗普的第一个任期对行政部门的改革并无建树，其对官员的解雇基本都与忠诚度挂钩。有分析认为，DOGE的设立便是为了弥补特朗普第一任期的遗憾，解决美国政府长期以来存在的效率低下、官僚主义和人员过剩问题，简化政府运营，减少过度的监管负担，并提高联邦机构的整体生产力。与此同时，对官员政治立场和忠诚度的严格审查依然重要。DOGE可能会帮助特朗普完成对联邦官僚体系进行“换血式”的人员更替。

另一方面，DOGE的建立代表了对国家机器进行更系统性改革的尝试，彰显了MAGA派右翼政治势力瓦解“深层政府”的决心。2023年3月，特朗普在得克萨斯州韦科市举行的大型竞选集会上向在场民众高呼：“要么‘深层政府’摧毁美国，要么我们摧毁‘深层政府’。”“深层政府”的概念与臃肿的联邦公务员系统息息相关。在MAGA派的反精英叙事里，自由派精英在幕后操纵了行政体系的运转，联邦官僚的工作由这些精英和其背后的军工复合体、金融财阀、媒体等利益集团主导，却不受人民和选举的制约，与美国底层民众的利益完全脱节。

DOGE的职能与保守派精英向“深层政府”的愿景不谋而合。美国右翼活动家史蒂夫·班农（Steve Bannon）提出，“行政国家”是“左翼刻意设计用来推进自身议程的工具”，执行的是“全球主义者的政策路线”，因而也是与美国民众对立的“内部敌人”。2024年4月，曾任特朗普政府司法部高级官员的保守派智库克莱蒙特研究所“行政国家”项目负责人的西奥多·沃德（Theodore Wold）表示，“深层政府”背后是美国联邦公务员群体固化板结、敢于不遵从民选领导人意志的根本性问题；因此，特朗普需要进行在联邦公务员考录、评价以及部门机构改革等问题实施更深层次的改革。此外，右翼智库传统基金会起草的“2025项目”（Project 2025）也曾提出取消商务部、国土安全部和教育部等激进的编制改革意见。如果DOGE在重塑官僚系统权力结构、精简政府流程等领域的尝试取得成功，DOGE将成为辅佐特朗普进行反攻倒算的“深层政府杀手”，实现特朗普阵营多年来对联邦政府进行彻底审计并正面清洗“深层政府”的重大构想。

既然DOGE的敌人是冗余的技术官僚，DOGE的掌舵者当然不会是一般官员：被任命主管DOGE的拉马斯瓦米和马斯克都是富可敌国的企业家。

维韦克·拉马斯瓦米出身于美国俄亥俄州辛辛那提一个印度移民家庭，他的父亲是工程师和专利律师，母亲是精神病学家。他以优异成绩从哈佛大学生物学专业毕业，随后在耶鲁大学法学院获得法学博士学位，同时在一家对冲基金担任投资合伙人。2014年时，他创立了制药公司Roivant Sciences，研发了五种获得美国食品药物管理局（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批准的药物。

拉马斯瓦米自称是“新美国梦背后的男人”，强调自己的公司反对DEI（即“企业多样性、公平和包容性”：Diversity, Equity and Inclusion），反对ESG（即“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Environmental, Social and Governance）。2021年1月，拉马斯瓦米从自己的制药公司辞职；七个月后，他出版了畅销书《觉醒公司：美国企业社会正义骗局内幕》（Woke, Inc.: Inside Corporate America's Social Justice Scam）。他在书中指出，美国商界和政界领袖们描绘了一种名为“利益相关者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它将道德与消费主义相结合，利用了人们内心深处对自己真实身份的不安全感，最终剥夺了美国人民的财富、话语权和身份。当选副总统J.D.万斯（James David Vance）曾高度评价道：“这本书是夺回美国灵魂的战斗中的重要武器。”

拉马斯瓦米在书中描绘了美国资本主义未来的新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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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积极涉足政界，并考虑参选2022年俄亥俄州参议员。2022年，拉马斯瓦米创立了Strive资产管理公司，相继出版了《受害者的国度：身份政治、功绩的消亡和回归卓越的道路》（Nation of Victims: Identity Politics, the Death of Merit, and the Path Back to Excellence）和《资本主义的惩罚：华尔街如何利用你的钱创建一个你没有投票支持的国家》（Capitalist Punishment: How Wall Street Is Using Your Money to Create a Country You Didn't Vote For）。

如今，拉马斯瓦米已成为共和党重要的新右翼政治新星。根据拉马斯瓦米个人官网的介绍，左翼媒体称他为“反觉醒运动的思想教父”之一。拉马斯瓦米认为，当下的美国因左翼的“新世俗宗教”而陷入民族认同危机，“新冠疫情主义、气候主义和性别革命”取代了“信仰、爱国主义和勤奋工作”。他在个人官网将“重振美国民族认同”作为其“毫无悔意的25项政策承诺”的首要任务，作为“美国优先”（American First）的“2.0版本”的一部分。

2023年2月，拉马斯瓦米宣布参加2024年美国总统大选的共和党提名竞选，他是共和党总统初选中仅次于特朗普的第二富有的候选人。拉马斯瓦米的政治观点与特朗普和德桑蒂斯有许多共同之处，但他以更温和的修辞方式表达相同的政策立场。竞选期间，他经常攻击另一门候选人、佛罗里达州长罗纳德·戴恩·德桑蒂斯（Ronald Dion DeSantis），但避免直接批评特朗普。2024年，拉马斯瓦米在爱荷华州党团会议中获得第四名，后来宣布退选并支持特朗普。特朗普于今年11月胜选后，曾有传言称拉马斯瓦米可能被提名填补当选副总统J.D.万斯离职后留下的俄亥俄州参议员空缺。在获得特朗普的任命之后，拉马斯瓦米随即宣布将撤回这一提名。

维韦克·拉马斯瓦米在集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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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拉马斯瓦米在竞选期间承诺要取消联邦调查局（Federal Bureau of Investigation，FBI）、爆炸物管理局（Bureau of Alcohol, Tobacco, Firearms and Explosives，ATF）、教育部（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Education，ED）、核管理委员会（Nuclear Regulatory Commission，NRC）等部门，尤其是扬言要“揭露并最终摧毁”农业部下属的食品与营养服务局（USDA Food and Nutrition Service）。拉马斯瓦米的构想被预计将导致数千名联邦工作人员被解雇。他还发布了一份白皮书，支持总统根据自己的选择取消联邦机构。由此观之，拉马斯瓦米的确是领导DOGE展开改革的合适人选。

在外界看来，DOGE的主角当仁不让是特斯拉的首席执行官马斯克。DOGE被认为是特朗普赠予马斯克的回报，标志着马斯克正式获得“官员”的标签。在今天夏季开始时，马斯克就明确支持特朗普。他向美国政治行动委员会 （America PAC）捐赠了1亿多美元，在十月还在宾夕法尼亚用百万美元抽奖的活动吸引那些支持请·愿活动的选民。除砸钱赞助之外，马斯克也不遗余力地亲自参与到特朗普团队的竞选宣传中。他频繁出现于在宾夕法尼亚州各地为特朗普竞选的集会，还利用他的社交媒体平台X宣传共和党的政策主张。

早在今年8月3日，马斯克就曾透露，他和特朗普讨论过成立DOGE的事宜，并表示有兴趣加入其中。8月12日晚，特朗普与马斯克在社交平台X上开展了一场超过两小时的对谈，两人在放松监管和提升政府效率的议题上达成了共识；19日，特朗普称自己如果重返白宫，马斯克可能会在他的政府中获得一项职务。

马斯克用人工智能生成图像彰显“服务国家”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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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9月5日，特朗普公开表示，如果自己赢得大选，将采纳马斯克的建议，正式设立由马斯克领导的DOGE。该委员会将负责“对整个联邦政府进行全面的财务和绩效审计”，就“大刀阔斧的改革”提出建议，从而减少政府支出。特朗普当时没有详细说明DOGE将如何运作，只是透露DOGE在成立后的首项工作是在六个月内制定一项行动计划，“彻底消除欺诈和不当支付”。特朗普相信，那将能为美国节省“数万亿美元”的联邦政府支出。

马斯克如今已成为特朗普新一届任期的核心圈子里不可缺少的重要人物。特朗普亲切地将马斯克称为“第一兄弟”。“我不能摆脱他——至少在我不喜欢他之前，”特朗普在参加众议院共和党会议时开玩笑说。马斯克每天都会参加各种会议、接听电话、审阅简历，并且以特朗普“非正式联合总统”的身份前往华盛顿，甚至与伊朗官员会面。《华盛顿邮报》援引知情人士消息称，大选结束以来，马斯克和他的儿子X一直住在海湖庄园，几乎每天都陪同在特朗普身边，马斯克的“越界”已经让特朗普的一些心腹感到焦虑和恼火。如果马斯克领导DOGE取得了出色的表现，他将显而易见地在特朗普第二任期发挥更大的影响力。

华盛顿特区国会山凯悦酒店，马斯克弯腰向特朗普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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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马斯瓦米和马斯克两人之间的分工协作对DOGE的成功运转至关重要。马斯克特立独行，他擅长靠创新、产品开发和技术手段提高效率；另一方面，拉马斯瓦米则有在生物医药公司治理和公共政策的背景，这在管理与国会、公众和其他政治利益相关者的协调中是必不可少的。他们的合作可能预示着传统的政策咨询向以企业家精神为模型的治理转型，私营部门的专业知识在特朗普第二个任期的联邦决策中占据中心位置。

但是，DOGE仅靠拉马斯瓦米和马斯克两人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特朗普的经济竞选顾问、传统基金会经济学家斯蒂芬·摩尔（Stephen Moore）表示，根除政府浪费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他认为，DOGE需要数百人才能完成运作。

目前，马斯克已经在X成立DOGE的官方账户，并发布了招聘启事。招聘启事并未透露求职者的具体教育背景或工作经历，但强调他们想要聘用的人应当是“智商超高的小政府革命者”，需要“乐意每周工作80多个小时来削减不光彩的成本”。这则帖子补充，它不希望出现“更多的兼职创意产生者”。有兴趣的申请人应该向该账户发送包含简历的消息。不过，只有“排名前1%的申请者”才会接受马斯克和拉马斯瓦米的审核（但这则帖子并没有透露评分标准和查看排名的方式）。需要注意的是，只有X的高级订阅用户（每月支付8美元或16美元）才能向DOGE帐户发送消息。

DOGE的官方账号在社交媒体上招贤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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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GE似乎需要的是“志愿者”而不是“打工人”。DOGE迄今没有具体说明薪资范围或福利，但马斯克在另一篇帖子中表示，这份每周80美元的职位薪水为“零”。马斯克表示：“确实，这将是一份乏味的工作，会树敌很多，而且报酬为零。这真是一笔好买卖！”拉马斯瓦米补充道：“这与许多政府官僚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a）几乎不做工作；（b）只告诉人们他们想听到的话；（c）赚的钱比他们创造的价值还多。”

此外，在特朗普的任命声明发布后，有华尔街名流第一时间表态愿协助马斯克和拉马斯瓦米的工作。当地时间11月8日，有网友在X问潘兴广场资本管理公司（Pershing Square Capital Management）的创始人、资深对冲基金经理比尔·阿克曼（Bill Ackman）会不会考虑和马斯克一道加入DOGE。阿克曼表示肯定，并且追加了一条回复，其中@了马斯克。阿克曼长期为民主党候选人和组织捐款，但他在今年支持特朗普竞选总统。阿克曼在另一则帖子中认为，商界对特朗普政府感到兴奋不已，即便那些没有投票给特朗普的人都支持DOGE。

阿克曼在X上表示愿追随马斯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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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效率部提高政府效率的核心就是“减”，大致可归纳为减少不必要的员工、减少不必要的部门、减少不必要的开支和减少不必要的法规这4个任务。

马斯克是一个喜欢突破界限的企业家，他在特斯拉、SpaceX和X（原Twitter）的企业管理风格就以雷厉风行地削减成本而闻名。比起拉马斯瓦米，外界更担忧马斯克作为DOGE裁员的操盘者，因为他整顿冗官的方法很可能与他管理企业的手段如出一辙。

马斯克有丰富的裁员经验，因此，他与美国工会的关系一直很差。早在马斯克于2022年尝试收购Twitter（现更名为X）之前，马斯克就因拒绝履行遣散计划引发职工起诉。原计划规定，收购完成后被解雇的员工最多可获得六个月工资的遣散费，此外，每在公司工作满一年，还将额外获得一周薪水的补偿。然而，马斯克声称公司拒绝支付这笔款项。在完成对Twitter的收购后，马斯克又进行了大规模裁员，一口气解雇了超过80%的员工，这在当时引起了巨大争议。2024年4月，马斯克通过内部备忘录宣布特斯拉将在全球范围裁掉超10%的员工，预计让14000名工人下岗。

在竞选宣传期间，马斯克曾表示将裁掉多达75%的联邦工作人员。其合作伙伴拉马斯瓦米也曾在白皮书中写道：“大量未经选举的官僚扼杀创新，忽视美国人民的投票意愿。”目前，联邦政府雇用了大约230万名文职人员，其中将近60%来自国防部（U.S. Department of Defense，DOD）、退伍军人事务部（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Veterans Affairs，VA）和国土安全部（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Homeland Security，DHS），这些部门的职员极有可能在裁员潮首当其冲。

如果DOGE建议大规模解雇公务员团队，可能会面临来自联邦雇员和工会的抵制。为平息社会担忧，马斯克承诺采取温和措施，为下岗的政府工作人员提供两年的丰厚遣散费。同时，马斯克希望设计一个评估系统，解雇冗余的员工。评估系统可能会仿效马斯克在X的裁员方式：员工被要求提交一页纸的总结，详细说明他们对公司的贡献。

精兵简政反映了美国保守派传统中的“小政府，大社会”思想，但裁员并非共和党专利。1993年，在前总统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承诺“重塑政府”后，他的副总统阿尔·戈尔（Al Gore）领导了新成立的国家重塑政府伙伴关系。其目标与DOGE的奋斗目标类似，即通过取消浪费的项目、削减不必要的工作岗位和改善官僚机构的工作来减少联邦开支。遗憾的是，戈尔的努力仅减少了政府计划中的一些重叠部分，远远没有达到彻底改革的初衷。

与裁员计划相伴的是对冗余政府部门的裁撤。马斯克曾计划把联邦政府428个部门削减至99个。拉马斯瓦米的经典竞选口号是“关闭它！（Shut it！）”，他的部门裁撤计划则更为具体：首先，他和马斯克、特朗普都同意考虑取消教育部，为此，教育部的劳动力培训项目可以转移至劳工部；此外，拉马斯瓦米还要求撤销联邦调查局，并将其15000名特工调至其他机构，相应地，可以用行政命令联邦调查局的114亿美元预算的一部分重新分配到特勤局和国防情报局。接着，撤销核管理委员会，并将其职责转移至其他部门。除此之外，爆炸物管理局、食品与营养服务局等机构也在拉马斯瓦米的整顿清单内。

马斯克批评联邦政府机构设置繁冗臃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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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缩减不必要的行政机构，DOGE还可能将部分职能外包给私营公司。此外，马斯克可能运用前沿技术协助裁员，并提高政府运作效率。在8月接受特朗普采访时，马斯克就表示，他会寻求实施人工智能（AI）、数据驱动的决策和其他技术来简化政府运营。

DOGE需要研判不合理的政府支出，说明特朗普政府需优先裁减哪些领域的预算。马斯克在特朗普上个月在麦迪逊广场花园举行的集会上预测，他可能会削减美国联邦预算至少2万亿美元（约占美国2023年美国GDP的13.5%）。这种削减无异于对美国经济和社会结构进行一次巨大的产业重组。

马斯克发帖说：“如果公众认为我们削减了重要开支，或没有削减浪费的开支，请告诉我们！”他还表示将设立排行榜，评选出最愚蠢的税款支出，“这将是极其悲惨的，同时又极其有趣”。

马斯克表示将评选浪费纳税人税款的政府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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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完成马斯克的目标，新一届政府需要大幅削减社会保障、医疗保险、医疗补助和退伍军人福利等热门福利项目。而在上一财年约6.75万亿美元的政府支出中，就有超5.3万亿美元来自福利支出，其中，社会保障支出为1.46万亿美元，医疗支出为9120亿美元，医疗保险支出为8740亿美元。根据当前预算，支出最高的部门是卫生与公众服务部、社会保障管理局和财政部。然而，削减相关支出无疑充满政治风险，而且很可能受到国会的挑战。

一方面，马斯克主张削减国防预算。在2024财年，联邦总支出为6.75万亿美元，其中仅国防支出总额就达1.9万亿美元。马斯克曾在其创立的政治行动委员会（PAC）的X账户上发布视频批评国防开支庞大：“我们现在欠的债务利息已经高于国防预算。这是不可持续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DOGE!”在共和党全面执掌白宫和国会的背景下，特朗普对北约盟友承担更多军费开支的态度可能更强硬，对乌克兰等地区的军事援助也可能更趋消极谨慎，因此，DOGE削减国防预算的建议很可能获得特朗普响应。不过，特朗普第一个任期内，提出过增加国防预算以让军队更强大的计划，美国军费开支在这四年显著增加。

另一方面，马斯克强调引入竞争机制淘汰低效的政府支出。他指出，联邦政府在招标过程中涉及的公开竞争不足，超过80%的采购似乎是针对性的，这可能包括腐败。他强调，引入竞争机制可以打破个别承包商对政府合同的垄断，从而降低预算开支。

拉马斯瓦米则重视财务和绩效审计。他在X上表示：“我们不应该让政府把钱花在已经过期的项目上。然而，这正是今天发生的事情：每年有5000亿美元纳税人的钱用于国会允许过期的项目。有1200多个项目不再获得授权，但仍在获得拨款。这完全是疯了。我们可以而且应该通过取消国会不再授权的政府项目的资金，每年节省数千亿美元。”

DOGE的预算削减建议可能会借鉴前总统罗纳德·里根（Ronald Wilson Reagan）的格雷斯委员会（Grace Commission）进行的一项旨在消除美国联邦政府的浪费和低效的调查（The Private Sector Survey on Cost Control, PSSCC）。格雷斯委员会由约150名商界领袖组成，负责审查政府各部门的支出情况，并提出了2500项建议。委员会在1984年1月递交给国会的报告指出，三分之一的个人所得税被联邦政府浪费和低效地消耗掉，另外三分之一则因地下经济而无法征收，削减联邦预算和债务增长是势在必行的。

1985年10月28日，里根总统在收到委员会最终报告时发表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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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DOGE的招募启事中提到的80个小时的工作时长要求也和格雷斯委员会主席彼得·格雷斯（Joseph Peter Grace Jr. ）对委员会成员提出的要求不谋而合：“要大胆、要像不知疲倦的猎犬一样工作，在寻找根除低效的过程中不遗余力。”

DOGE或推动调整或废除阻碍经济增长和创新的法规。特朗普在第一任期内就曾发布一则行政令，要求各部门每颁布一条新规，就要取消两条现有法规。马斯克批评拜登政府的科技监管措施太过严苛。在特斯拉，马斯克雄心勃勃地推进“全自动驾驶”技术（Full Self-Driving）遭到了警告和调查。2023年，美国国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表示，特斯拉的全自动驾驶技术“未充分遵守交通安全法规，导致机动车安全面临不合理的风险”。

马斯克旗下负责生产植入大脑的计算机芯片的 Neuralink也成为联邦机构至少20项调查或诉讼的对象。马斯克对此强烈不满，他考虑以DOGE“监管那些监管其公司的机构”。

马斯克旗下的另一家公司SpaceX曾经因为回避加利福尼亚政府监管机构而导致当地居民不满，并在该公司设立工厂发射和测试大型火箭的德克萨斯州小镇引发诉讼。由于监管过于严格，马斯克将SpaceX的大部分业务从加州转移到了德克萨斯州。今年，马斯克还猛烈批评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和内政部监管过度或冗余，这些详细的环境评估干扰了SpaceX继续测试其最新的星际飞船火箭的发射许可，拖延了他载人登陆火星的计划。

在马斯克的领导下，DOGE可能会致力于削减制约科技企业发展的繁文缛节，降低企业运营成本，特别是在科技、能源和航天领域等其旗下公司和政府有着广泛合作的领域，以促进行业发展和经济增长。如果相关改革成功实施，特朗普政府可能会进一步推动与私营部门的合作，促进技术、人工智能和加密货币等新兴领域的创新发展。

马斯克在麦迪逊广场花园支持特朗普

图片来源：法新社

尽管DOGE大刀阔斧的改革愿景雄心勃勃，但可能遇到不少挑战。

首先是来自国会的阻力。马斯克声称要将超过400个联邦政府机构裁减到100个以内，将联邦政府的预算减少2万亿美元。但是DOGE没有足够的权限，所有这些联邦政府机构及其预算都由国会立法决定。1974年，国会通过了《资金扣留控制法》，明确规定国会而非总统掌握分配开支的法律权力。因此，裁撤这些部门及削减预算也必须通过国会程序。即便共和党在2024年国会选举中成功掌控参众两院多数席位，但是共和党内部对削减哪些领域的预算可能存在意见分歧，比如一些鹰派议员抵制随意削减国防开支。

其次，削减福利支出容易激起民众争议。社会保障、医疗保险和退伍军人福利等是美国政治中比较敏感的话题。削减这些福利开支将招致民主党和相关团体的强烈反对，甚至影响老年群体、乡村和郊区的底层工人等共和党的民意基础。特朗普要求DOGE的改革任务需要在2026年7月4日之前完成，而2026年11月美国便要迎接中期选举，如果DOGE削减预算的建议过于激进，可能阻碍共和党的国会选情。

此外，部门效率的优化面临过高的过渡成本。马斯克提出运用AI和数据驱动技术优化政府运作，但短期内需要投入巨额资金进行基础设施建设和员工再培训。此外，大量现有公务员可能缺乏必要的技术技能，导致新系统的实施面临执行障碍和效率降低的问题。

已有不少社会人士质疑DOGE改革的可行性。克林顿政府的前财政部长拉里·萨默斯（Larry Summers）和小布什政府前美国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格伦·哈伯德（Glenn Hubbard）也在一场活动中对DOGE的治理能力表示不信任。预算与政策优先中心（Center on Budget and Policy Priorities）的主席莎朗·帕罗特（Sharon Parrott）同样对DOGE的改革蓝图表示悲观，她认为，要想实现共和党提出的大幅节省，唯一的办法就是剥夺民众的医疗保健权利。

特朗普设立DOGE的真实动机还遭到怀疑。代表75万名联邦雇员的美国政府雇员联盟（AFGE）主席埃弗里特·凯利（Everett Kelley）指责特朗普和马斯克想要削弱无党派公务员队伍，用盟友取而代之，“这样做毫无效率可言”。公民公共利益研究会（Public Citizen）的联合总裁丽莎·吉尔伯特（Lisa Gilbert）则在一份声明中讽刺道：“马斯克不仅对政府效率和监管一无所知，而且他自己的企业经常违反他将要攻击的规则”。

著名政治学家、《民主的终结》的作者弗朗西斯·福山近日在网站上给马斯克写了一则公开信，说明了他对DOGE改革的担忧。他首先以政府工作与私营部门的显著差异为理由，呼吁马斯克不要随意解雇员工；他还含蓄批评了马斯克存在对联邦官僚体系人员过多的误解，强调实际上政府可能人手不足；他赞同马斯克提高政府效率、改革官僚体系的决心，但指出政府效率的提升可能不在于裁员，而在于优化人员配置和提高工作质量，以及需要减少监管和推进政府的自我监管。

日裔美籍政治学家弗朗西斯·福山称，特朗普的再度胜选标志“古典自由主义的衰落”

图片来源：Getty Images

福山在信件最后写到：“我们确实需要减少对私营部门的监管，但我们同样需要减少对政府本身的过度监管，让政府工作人员能够真正履行职责。如果唐纳德·特朗普希望帮助美国人民，他需要将政府视为一个高效且不可或缺的手段，而不是一个必须拆解的敌人。”

目前，人们尚不清楚DOGE的运作是否能带来一个更民主、更有响应力的联邦政府，但一个被私营企业决策思维深度渗透的联邦政府正浮出水面。随着资本和公共治理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有批评者担心DOGE的愿景可能以牺牲公共福利为代价，偏袒企业利益，创建一个为最富有的人服务而不是更广泛民众的政府。马斯克、拉马斯瓦米及其亿万富翁同僚可能形成一个不受选民问责、以最小监督运作的新精英技术官僚阶层。这种转变将从根本上重塑美国民主的结构，向权力越来越集中在私营部门手中的模式转变。

特朗普前顾问、全球顶级俄罗斯和普京问题专家菲奥娜·希尔（Fiona Hill）在接受《政客》（Politico）采访时指出，美国亿万富翁阶层的行为越来越像“寡头”（oligarchs），特朗普、马斯克和普京等人之间的互动都是为了弄清楚如何共同行使权力。《出售民主》的作者彼得·乔根称特朗普的胜选是“寡头集团的一次巨大胜利”，美国民主落入了埃隆·马斯克、彼得·蒂尔（Peter Thiel）、杰夫·贝佐斯（Jeffrey Preston Bezos）以及一群富豪和既得利益者的手中。他嘲讽贝佐斯的《华盛顿邮报》道，别再说“民主在黑暗中消亡”了，这是“我的个人财富通过沉默而繁荣”。

马斯克与特朗普共同出席宾夕法尼亚州巴特勒的一场竞选活动

图片来源：华盛顿邮报

一年前，恐怕没什么人能想象到马斯克会从一个痴迷火箭的科技巨头，成为今日影响白宫决策的“深层政府杀手”。林肯总统当年口中“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现在已落入“富有、富治、富享”的寡头之手。他们通过抨击旧精英的正当性获得权力，抢走政府机器，成为新的精英。眼下，这种趋势将如何塑造美国的民主制度和公共政策？美国政治的明天会是“我们人民”，还是“你们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