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谭秋凡 发布时间:2022-04-19 19:56:39 来源:复旦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收藏本文
摘要
自2022年俄乌冲突持续升级以来,拜登政府强烈谴责普京的侵略行为,并联合盟友对俄罗斯采取了一系列严厉制裁。这些制裁涉及金融、经贸、政治以及人文交流等领域,制裁范围之广、烈度之强颇有冷战遗风。与此同时,拜登政府给予泽连斯基有力的声援,向乌克兰投送大量军事以及人道主义援助。针对白宫对俄乌冲突的反应,美国两党内部存在较大分歧,主要有三派反对力量,一是民主党内部的左翼进步派,二是共和党内部的建制派与新保守派,三是右翼保守派。它们基于各自不同的利益诉求,对拜登政府的应对表达了不同程度的批评与反对,并提出各自的政策措施。
两党内部分歧重重
据皮尤调查显示,69%的民主党人对拜登政府的反应表示赞同,17%的民主党人表示反对;而67%的共和党人对拜登政府的反应表示反对,21%的共和党人表达了赞同。这意味着,约有七成民主党人支持拜登政府的反应,两成表示反对;约有两成共和党人支持拜登政府的反应,而有七成表示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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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民主党内部,拜登政府对俄乌冲突处理的支持者主要来自建制派,反对者来自左翼进步派。后者认为,拜登政府对俄罗斯的制裁无异于战争,无益于美俄两国人民,俄乌冲突应当通过外交(而不是制裁)手段加以解决。
在共和党内部,异议的声音则更多。只有近三成的共和党人支持拜登政府对俄乌冲突的处理,更多的共和党人则表示反对。党内的右翼保守派并不赞成拜登政府对普京和俄罗斯实施严厉制裁,也反对向乌克兰提供援助。党内建制派和新保守派则认为,拜登政府在俄乌冲突中表现过于软弱,应当采取更加强硬的应对措施。
可以看到,针对拜登政府的俄乌政策,两党内部形成了三派反对力量。一是民主党内部的左翼进步派,它们反对无差别地制裁俄罗斯,呼吁白宫通过外交途径解决俄乌冲突。另一个是共和党内部的建制派与新保守派,他们批评拜登政府的应对过于软弱,要求白宫对普京与俄罗斯采取更趋强硬的措施。最后是共和党内部的右翼保守派,它们接受俄罗斯对乌克兰采取的是“特别军事行动”说法,反对白宫对普京与俄罗斯的任何制裁,也反对向乌克兰提供任何的援助。
民主党内部左翼进步派:
反对制裁,支持外交
在民主党内部,左翼进步派是白宫俄乌政策的主要批评者与反对者。它强烈谴责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入侵行为,但不赞同拜登政府的全面制裁做法。在众议员普拉米拉·贾亚帕尔(Pramila Jayapal)、芭芭拉·李(Barbara Lee)以及参议员伯尼·桑德斯 (Bernie Sanders) 的外交政策顾问马特·杜斯 (Matt Duss)等进步派人士看来,拜登政府对俄实施全面制裁无异于发动战争。
左翼进步派势力之所以反对全面制裁,在于在他们看来制裁并不能化解俄乌冲突,只会带来两败俱伤的局面。比如,当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美国及其盟友动用“金融核武器”,将俄罗斯排除在SWIET系统之外。卢布随之暴跌,俄罗斯的经济与民众财产都遭受严重损失。同时,由于美国对俄罗斯石油和天然气实施制裁,美国的石油和天然气价格也随之上涨,通货膨胀进一步恶化,最后买单的却是美国的普通民众。此外,拜登政府对俄罗斯不加区分制裁的做法,可能导致美国国内对俄裔美国人的歧视和仇视活动,从而损害美国少数族裔的合法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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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翼进步派主张使用外交(而非暴力或制裁)手段解决俄乌冲突。首先,俄乌双方应立即停火,俄罗斯应立即撤出在乌克兰境内的所有武装。其次,北约和美国应当做出让步,将重型武器和导弹撤离俄罗斯边境,并承诺乌克兰在可预见的未来不能加入北约。自冷战结束后,美国违背了对俄罗斯的承诺,即北约不东扩。相反,美国主导的北约在冷战后实现了数次东扩,不断挤压俄罗斯的安全空间。这并不意味着俄罗斯有权入侵乌克兰,但俄罗斯的安全担忧应得到合理的解决。乌克兰的中立地位(不加入北约)不仅有利于消解俄罗斯的安全担忧,而且有利于整个欧洲的和平与发展。第三,联合国以及欧洲的安全与合作组织(包括俄罗斯、乌克兰、大多数欧洲国家和美国在内)就欧洲的核裁军开展进一步谈判,彻底消除欧洲的安全威胁。最后,也是十分重要的是,外交必须根植于国际法,即《联合国宪章》、《核不扩散条约》等规定的宗旨和原则,而不是美国政府所主张的“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
尽管左翼进步派提出的俄乌冲突解决方案有着一定的合理性,但是这一派系的政策建议并没有得到拜登政府的采纳。不过,进步派有关对乌克兰进行人道主义援助以及反对为乌克兰设“禁飞区”的呼吁,得到了拜登政府的积极回应。
共和党内部建制派与新保守派:
加强制裁,军事介入
针对拜登政府的俄乌政策,共和党人持普遍反对态度。不过,党内不同派系(建制派、新保守派与右翼保守派)在反对的理由与替代政策上却存在较大差异。党内建制派与新保守派在反对的理由上存在一定差异,但在替代政策上保持一致;而右翼保守派与这两个派系在反对的理由与替代政策上都存在较大差异。
共和党建制派与新保守派都对拜登政府的俄乌政策表示批评与反对,认为白宫对普京与俄罗斯的态度与采取的措施都过于软弱,要求白宫对普京的侵略行为采取更趋强硬的措施。具体来说,除进一步加强对普京和俄罗斯制裁以及对乌克兰的援助之外,两派人士还要求白宫满足乌克兰设立禁飞区以及加入北约的请求。在他们看来,白宫可以不惜与俄罗斯发生直接军事冲突甚至核战争。在乌克兰总统对美国国会发表演讲后,党内建制派与新保守派更加批评拜登政府的俄乌政策过于软弱,并呼吁要让普京与俄罗斯的侵略行为付出惨重的代价。团结在参议院少数党领袖米奇·麦康奈尔(Mitchell McConnell)周围的大多数共和党人构成党内的建制派,众议员亚当·金辛格(Adam Kinzinger)、参议员罗杰·威克(Roger Wicker)以及罗伯·波特曼(Rob Portman)则是党内新保守派的代表。
图片来源:联合早报
共和党建制派不满拜登政府俄乌政策出于明显的政治(选举)利益考量。其实,他们的主张与拜登政府采取的措施别无二致。他们也强烈谴责普京对乌克兰的入侵行为,主张对俄罗斯施加全面制裁,也不支持美国的直接军事介入。不过,由于2022年中期选举在即,俄乌冲突现如今已成为美国国内普遍关注的政治事件,并且多数美国民众对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行为表示愤怒。因此,共和党建制派试图将拜登政府的应对作为攻击的靶子,将其描述为软弱的、妥协的。他们要求白宫采取更强硬的措施去应对俄罗斯,包括对其实施更严厉的制裁,增加对乌克兰的援助,甚至向乌克兰派遣美军。
与党内建制派不同,新保守派反对拜登政府的俄乌政策有着不同的考虑。首先是出于根深蒂固的国际主义传统。自冷战结束以来,新保守派主张美国应积极参与到国际与地区事务之中,以强大的军事实力为后盾,向全世界推行美式民主与价值观。在新保守派看来,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是对民主世界的挑衅,美国应不惜使用武力对俄罗斯的侵略采取坚决有力的回击,以遏制独裁专制力量对民主世界的侵蚀。
其次是出于政治利益的考虑。在小布什政府时期,新保守派控制着共和党,有力塑造了当时美国政府的内政与外交。之后,新保守派势力不断式微。尤其随着特朗普执政后,新保守派在共和党内的影响进一步下降。这次俄乌冲突为新保守派重整旗鼓,恢复对共和党的控制提供了契机。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入侵激怒了美国人,唤醒了部分美国民众的“救世主意识”。在此背景下,新保守派看到推行强硬国际主义主张的新市场和机会。此外,党内建制派要求对普京与俄罗斯采取更趋强硬的措施也强化了新保守派的影响力。因此,新保守派试图通过提高在俄乌冲突过程中的曝光度,谋求恢复在党内以及对美国内政外交的影响力
共和党右翼保守派:
反对制裁,反对援助
对于俄乌冲突的性质以及解决方案,共和党极右翼势力不仅与民主党建制派与进步派有显著不同,而且与共和党建制派和新保守派也存在较大差异。极右翼势力对拜登政府的制裁措施表示反对,对俄罗斯对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则表示赞赏。众议院“自由党团”(Freedom Caucus)成员保罗·戈萨尔(Paul Gosar)以及参议员约书亚·霍利(Joshua Hawley)乃是共和党极右翼保守势力在国会的重要代表。
共和党极右翼势力的上述立场和态度出于不同的考量。首先是政治利益的考量。极右翼势力与特朗普亦步亦趋。一些美国人仍认为普京与特朗普之间存在某种特殊关系,在俄乌危机之初,特朗普一度对普京表达赞许。俄罗斯采取“军事行动”之后,特朗普迫于压力对这种行为进行了批评。尽管如此,一些极右翼保守人士仍愿意相信特朗普赞同普京的做法。
其次是出于孤立主义传统。极右翼势力认为,当前发生在欧洲的俄乌冲突并未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现实威胁。拜登政府对这场冲突的干预不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
最后,出于宗教利益的考量。这也是极右翼势力支持普京最重要的驱动力。在美国,福音派人士对俄罗斯领导人的支持可以追溯到1990年代,当时他们开始注意到俄罗斯在冷战后重新接受基督教,俄罗斯领导人一直以来对“非常规恋爱”(LGBT)群体所代表的所谓开明主义文化实施严格限制。在福音派人士看来,美国与许多欧洲国家深受多元主义的荼毒,色情、“非常规恋爱”群体、堕胎以及安乐死等文化充斥整个社会,导致道德沦丧和国家堕落。乌克兰同样是一个被进步主义思想毒害的地方,需要得到改变与洗礼。因此,在一些极右翼宗教人士看来,普京寄托着美国基督教福音派的理想,俄罗斯乃是拯救基督教传统与白人基督教世界的重要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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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如何化解俄乌冲突,极右翼保守势力并没有提出系统的解决方案。他们更多的是希望美国能够充当一个“局外人”,既不对普京和俄罗斯实施制裁,也不向乌克兰提供援助。如果说有一个解决方案,那便是极右翼势力趋于默许俄罗斯对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值得一提的是,部分极右翼人士还试图把他们的观念纳入国会的立法中。前不久,众议院就《暂停从俄罗斯进口能源法案》(H.R. 6968)进行投票表决。尽管该法案以多数票获得通过,但在投下反对票的众议员中,除两名民主党左翼进步派议员之外,主要来自共和党极右翼保守派众议员。
小结
俄乌战事至今仍在进行。白宫似乎并不希望它早日结束,一方面继续加大对普京与俄罗斯的制裁,另一方面不断向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不过,美国两党内部就拜登政府的俄乌政策存在诸多分歧。民主党内部的左翼进步派反对白宫对俄罗斯实施全面制裁,要求白宫使用外交(而非制裁或战争)手段解决俄乌冲突。在共和党内部,对拜登政府的俄乌制裁的反对声音更大。建制派与新保守派批评白宫对俄乌冲突的处理过于软弱,要求白宫对普京与俄罗斯采取更趋强硬的措施,甚至不惜与俄罗斯发生直接军事冲突。右翼保守派为普京入侵乌克兰欢呼,反对白宫对普京与俄罗斯的任何制裁,同样也反对援助乌克兰。
可以发现,针对拜登政府的俄乌政策,两党内部各派系的态度与政策建议不尽相同。这些派系的分歧源于他们不同的考量:左翼进步派基于对美俄两国民众的福祉以及世界和平与发展的考量;共和党建制派更多的是基于政治(选举)利益的考量;新保守派则是出于根深蒂固的国际主义传统与争夺党内主导权的考量;右翼保守派则是基于政治利益、孤立主义传统以及宗教利益的综合考量。
作者简介:
谭秋凡,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研究生。
注:本文为2021年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课题的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