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4月19日至20日，在南非内政部采取增派军力、警力等强力手段以后，发生在德班、约翰内斯堡等地区的针对其他非洲国家移民的排外骚乱已基本得到控制。据媒体报道，持续三周的排外骚乱至少造成6人死亡，数千人流离失所。

一般认为，骚乱源自祖鲁王兹韦利蒂尼3月份的一次煽动性讲话。他在讲话中表示：“非洲国家为南非解放运动做出贡献的事实，不应作为允许外国人烦扰本地人这种情况出现的借口……我们要求那些来自其他国家的人请回到他们的国家。”祖鲁王的讲话成为骚乱导火索，刺激大批祖鲁族青年走上街头，袭击外国移民，洗劫外国商铺。4月14日，南非总统祖马的儿子爱德华·祖马（祖鲁族）再一次发表类似言论，把骚乱推向失控的边缘。

祖鲁族是南非最大的黑人族群，占全国总人口的20%以上。祖鲁族具有尚武传统，19世纪时一度称霸南部非洲，并与白人殖民者爆发过数次大规模武装对抗。种族隔离统治终结后，祖鲁族成为南非最不可忽视的力量之一。祖鲁王虽然在法律上只是民族象征，但具有很大权威性和影响力。例如，为争取祖鲁族的支持，来自科萨族的曼德拉采用联姻手段，把女儿嫁给祖鲁王的妻弟。南非现任总统祖马则是土生土长的祖鲁族出身：一方面，他的祖鲁族形象使之在丑闻缠身的情况下仍然大权稳固；另一方面，在本次骚乱中，祖马投鼠忌器，迟迟没有采取强力措施制止骚乱蔓延，因此被指责对骚乱反应迟缓甚至纵容。

不过，对于国际媒体将骚乱责任完全推给祖鲁王或者祖鲁族的说法，多数南非人却很不认同。南非是非洲最发达的国家，吸引约500万邻国移民前来寻找机会，其中不乏大量非法移民。由于非法移民与本地黑人贫民在社会阶层、法律地位、居住地理等方面相距较近，且习惯用暴力而非法律手段保护自己，双方的冲突时有发生。站在南非本地人的角度，很自然地认为是外国移民带来了矛盾和暴力，因此，赶走而不是安置非法移民在南非很有市场。鉴于此，祖鲁王近日在自我辩护时，反复强调自己针对的是非法移民。爱德华·祖马在发表他的“独立看法”中也说：“所有在南非的非法移民都必须离开……我们不接受枪击我们母亲和姐妹的外国人。”

值得注意的是，2015年的南非排外事件既不新鲜，也不孤立。2008年南非爆发过一次更大规模的排外暴乱，当时造成至少50人死亡，17000多人流离失所。2010年，南非成功举办世界杯不久，当时也出现了数起小规模排外暴力事件。事实上，对生活在黑人贫民区的外国人来说，被本地人恐吓、殴打、收保护费、偷窃抢劫等现象可谓司空见惯。由于南非本地人与外国人之间个人的、集团的争斗每天都在发生，双方积怨已久，屡次出现的排外骚乱实质是黑人聚居区长期矛盾的放大和集中爆发。

鉴于黑人区内部的紧张关系仍然客观存在，即便大规模暴力活动被镇压下去，排外骚乱的阴影却不会就此消散。未来一段时间，围绕骚乱的争议和处理必将牵动着整个南非社会，南非政府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首先，不论基于何种理由，采取暴力迫害的手段都是不能接受的。在国内，尤其是爱德华·祖马发表排外言论以后，祖马的领导能力遭到更大质疑。在国际，虽然南非政府已向相关国家表达歉意，并保证外国移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但没有改变部分国家的撤侨决定；在津巴布韦、莫桑比克等邻国，甚至出现了“赶走南非人”、“制裁南非”等声音。显然，如何尽快修复受损的形象是祖马政府的当务之急。

其次，有关骚乱的责任追究值得关注。南非士兵公会日前向南非人权委员会递交控诉，称祖鲁王是骚乱的始作俑者，应当追究其刑事责任。不过，考虑到祖鲁王在南非的特殊地位，以及他近期采取召开反暴力集会等一系列公关措施，士兵公会起诉获得法庭支持的可能性不大。对南非来说，尽快出台一部有关非法移民的法案则更为切实可行。

第三，如前所述，在骚乱中被视为“加害者”的本地黑人其实也是受害者。新南非成立曾给黑人贫民带来很多憧憬，但二十年来的经济停滞却使他们大失所望，“继续革命理论”油然而生。无论是暴力排外骚乱，还是在南非各大城市出现的清除白人领袖塑像行动，都反映出黑人群体强烈要求改变现状的情绪。毫无疑问，黑人群体的过激行动无异于饮鸠止渴，只会让外国投资望而却步，这要求非国大在短期的选票利益和长远的国家利益之间必须做出正确的抉择。

最后，华人群体没有成为此次骚乱的主要受害者，多半是运气使然。不要忘记，祖马之子在讲话中特别强调自己针对的不仅仅是其他非洲国家的移民，而是所有国家的非法移民。毋庸讳言，一方面，部分华人的确存在滞留、偷渡等违法现象；另一方面，某些华商从经济角度考虑，选择雇佣廉价的非法移民，客观上增加了华人牵涉进排外骚乱的可能性。祸兮福所倚，此次排外骚乱或许可以给华人带来更多警醒，为日后更好处理与南非当地社群的关系提供启示。

沈陈，复旦发展研究院金砖国家研究中心博士生，现为南非斯坦陵布什大学中国研究中心访问学者，研究兴趣为金砖国家及中非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