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立坚 发布时间:2025-02-19 15:20:16 来源:凤凰卫视 &第一财经+收藏本文
2月1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京出席民营企业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深刻体现出对民营企业和民营经济的关怀和重视,释放了促进民营经济健康发展、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信号。马云、马化腾、任正非等知名企业家均出席了座谈会。这是否表明中央对民营企业的支持将会有增无减?中美竞争下,中国科技企业又将如何突出重围?是否预示中央对民营企业、特别是科技企业的支持将会有增无减?复旦发展研究院金融研究中心主任孙立坚接受凤凰卫视以及第一财经的连线专访,对相关内容进行解读。以下内容由发展研究院根据访谈内容及孙教授增补内容编辑而成,供读者参考。您也可点击阅读原文查看采访视频。
Q1
中央领导出席民营企业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在这场资本市场高度关注的民营企业座谈会上,一些知名企业家诸如马云、马化腾、任正非等都参加了座谈会并在前排就座,您如何解读在这个时间点召开这样一场发布会的意义?是否预示中央对民营企业、特别是科技企业的支持将会有增无减?
孙立坚:确实如你所说,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正在进入一个新的转型阶段。虽然我们面临的内外复杂的挑战又给我们带来了经济下行的压力和市场活力的疲软,但春节期间脱颖而出的以DeepSeek为代表的民营企业以及《哪吒二》电影在文化产业创造的举世瞩目的成就,改善了市场预期和市场信心,市场资金循环的能力也得到了大幅提升。因此,政府在这个节点召开民营企业座谈会无疑是非常及时地把握了这一契机,在市场与政府之间形成良性沟通互动,再次重申了“两个不动摇”的治国理念,即坚定不移地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同时鼓励、支持和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这一理念的深化,彰显了国家构建新质生产力的坚定决心,为未来中国经济提升新动力、构建新格局指引了方向,营造了良好的社会氛围。未来,国家将进一步用好经济转型的倒逼机制,通过改革开放的深化和宏观政策的配套措施,持续改善民营企业的营商环境,培育出更多有情怀的企业家精神,从而打造中国的核心竞争力,摆脱我们所处困境,推动中国经济可持续高质量的发展。
Q2
在此次民营企业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党和国家对民营经济发展的基本方针政策,已经纳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将一以贯之坚持和落实,不能变,也不会变。新时代新征程民营经济发展前景广阔、大有可为,广大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大显身手正当其时。要统一思想、坚定信心,促进民营经济健康发展、高质量发展。希望广大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胸怀报国志、一心谋发展、守法善经营、先富促共富,为推进中国式现代化作出新的更大的贡献。您如何理解此次习近平总书记讲话的核心要点?
孙立坚:从政策层面来看,习总书记明确指出“基本方针政策已纳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从顶层设计上强调民营经济将得到长远的制度保障,旨在消除民营企业对政策变动的疑虑,增强企业家对政策环境的信任。同时,通过强调“不能变,也不会变”,总书记的讲话传递了中央对民营经济支持的坚定立场,这一举措无疑为广大民营企业家提供了信心保障,改善了市场预期,并强化了政策连续性。
习总书记也强调民营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和创新驱动力。讲话将民营经济发展与“中国式现代化”目标绑定,引导民营企业主动融入国家发展大局,成为推动产业升级、技术创新、共同富裕的重要力量。从长远来看,民营经济需要“健康发展、高质量发展”,因此我们需要推动民企从规模扩张转向质量效益提升,通过创新驱动,推动民营企业在科技、绿色转型等领域取得突破。当前全球经济形势复杂多变,尤其面临着全球化逆流和产业链重构带来的挑战,民营企业必须增强创新能力和国际竞争力,以应对外部压力。总书记的讲话通过“前景广阔、大有可为”的定调,为民营企业注入发展信心和动力,同时也要求企业提升合规经营能力。
习总书记还特别强调了民营企业的社会责任,提出“先富促共富”是民营企业发展的重要目标之一。民营企业不仅要实现自身的发展,还应通过增加就业、推动乡村振兴和参与公益事业等方式,为社会贡献力量,体现“第三次分配”理念。这一要求与近年来国家在反垄断、数据安全等领域加强监管的政策背景相呼应,强调企业必须在合法合规的框架下经营。此外,习总书记指出,企业家精神应当与国家情怀结合,鼓励企业家胸怀报国志,超越短期利益,关注企业的长期价值和国家需求,推动国家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此次座谈会也体现了深层次的政策逻辑。一方面,民营经济是中国经济的重要支柱,贡献了超过50%的税收、60%以上的GDP和80%以上的就业,稳定民营经济对于“稳增长、保就业”至关重要。总书记的讲话能够有效缓解近年来部分民营企业因监管收紧和疫情冲击而产生的焦虑情绪,为民营企业创造了一个更加稳定的经营环境。另一方面,面对技术封锁和全球供应链脱钩的外部挑战,民营企业需要更加灵活高效,以增强经济的韧性和抗压能力,特别是在芯片、新能源等战略性新兴领域,民营企业应抓住发展机遇,突破技术瓶颈。另外,总书记的讲话还着眼于推动民营企业治理现代化,推动企业加强环境、社会与治理(ESG)体系建设,完善合规管理,确保市场活力与风险防控的平衡。这不仅有助于提升民营企业的内部管理水平,也能增强其应对复杂外部环境变化的能力,从而进一步推动民营企业的可持续发展。
图为孙立坚教授接受凤凰卫视《亚洲财经透视》采访
Q3
您刚刚也提到,民营经济贡献了50%以上税收,60%以上国内生产总值,70%以上技术创新成果,80%以上城镇劳动就业,90%以上企业数量,无疑是中国经济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显然是合乎现实的。但是我们也不得不看到,在过去几年,民营经济整体发展相对疲弱,如果要进一步释放发展潜力,还需要突破哪些难关?
孙立坚:确实是,近几年来我们看到民营企业遇到了一些复杂环境带来的重大挑战,主要是有六个方面,而这六个方面恰恰是我们今天要重点突破的堵点痛点问题。首先是民营企业的融资难题。民营企业的竞争力长期表现在出口带动自己的投资、就业场景,尤其是中小企业常常面临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而近年来中美之间的冲突带来的出口销售回款困难使得民营企业利用好金融服务的条件变得更加严峻。这些问题的出现为民营企业突破困难带来了很大的挑战,需要建立更加灵活的融资渠道,如股权融资、债券市场等,同时也需要完善信用评级体系,提高民营企业的信用评级,降低融资成本。
其次是民营企业的政策环境和制度保障。民营企业对制度保障这一点尤为关切,产权和财产权、经营权等合法权益的保障决定了他们对未来发展的预期和着力价值投资的意愿高低。另外,他们政策的敏感性也较高,因此政策不确定性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政府应建立更为稳定和透明的政策环境,减少政策频繁变动带来的风险,更好地发挥政策的连贯性,带来更稳定的市场预期。
第三,一些行业仍然存在较高的市场准入门槛,这限制了民营企业的进入和发展。要解决这一问题,需要进一步放宽市场准入限制,特别是在关键领域,如能源、金融、基础设施等,鼓励民营企业参与竞争。此外,公平竞争环境的建立也至关重要,这也影响着民营企业的投资意愿和创新能力。政府应加强反垄断法的执行力度,确保民营企业在市场竞争中享有平等待遇,避免“国进民退”现象对民营企业的不利影响。
第四,创新是民营企业发展的核心动力,尤其在经济下行、内外环境长期低迷的情况下,创新也是决定民营企业生态环境的重要因素,但民营企业在创新方面面临研发投入不足和人才短缺的双重挑战。政府可以通过提供税收优惠、研发补贴等政策,鼓励民营企业加大对研发的投入。同时,要吸引和培养高端人才,建立完善的人才激励机制,提升企业的创新能力。特别是在传统赛道和创新赛道差异较大的情况下,民营企业更需要通过技术创新来开辟新的增长点。
另外,随着全球化的深入,民营企业面临的国际化挑战也日益严峻。当下美国贸易保护主义的抬头,民营企业的商业模式存在着“两头在外”(技术在外、市场在外)的短板,因此中美冲突带来的挑战对他们的影响非常明显。为解决这一问题,一方面,民营企业需要提升国际化经营能力,增强品牌影响力,以应对国际市场的激烈竞争,另一方面,面对国际贸易中的技术壁垒和贸易保护主义,民营企业应积极开拓新市场,寻找新的增长点,同时加强与政府和行业协会的合作,共同应对国际贸易中的挑战。
最后,数字化转型是民营企业提升竞争力的重要途径,但目前许多企业在数字化能力方面仍显不足。政府和企业应共同努力,推动民营企业的数字化转型。通过提供技术支持和培训,帮助企业提升数字化水平,实现生产、管理、营销等各个环节的数字化升级。
Q4
过去几年,美国对中国科技企业的打压不断升级,现在特朗普2.0时代的来临,又令中美科技战的前景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中国民营企业如何突围?
孙立坚:其实在中美科技战的背景下,中国民营企业既面临严峻的挑战,也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我们可以从挑战和机遇两个方面来具体分析。首先,我们要对未来特朗普时代可能带来的一些突变性政策做好未雨绸缪的准备。由于民营企业深度融入了全球化,其与国际环境之间的关联性非常高,因此美国对中国科技企业的制裁措施,尤其是对关键技术领域的限制,可能导致中国民营企业的市场准入受限,直接影响它们的营商环境、收入来源和资金的循环能力。
第二,民营企业与外界之间有供应链的深度合作关系,因此更容易受到贸易保护主义的抬头和一些意想不到的小概率事件(比如疫情)的冲击,面临供应链不稳定的困境。特别是在高端技术领域,一些核心原材料、零部件或技术可能依赖进口,而国际供应链的中断或延迟会直接影响企业的生产和运营效率。未来我们的民营企业必须积累更多经验,加快快供应链的多元化布局,以应对供应链问题可能带来的影响。
第三,当今民营企业都处在转型的窗口,但转型的关键在于是否能形成协同效应,而不是简单的同质化竞争。企业需要明确自身的专精特新赛道,即在某一细分领域深耕细作,形成独特的技术优势和市场竞争力。例如,一些企业可以专注于高端制造、新材料、生物医药等战略性新兴产业,通过技术创新和专业化运营,打造自己的核心竞争力。在布局好自身赛道的基础上,企业应积极寻求与其他赛道的合作,形成产业链生态,而不是形成“赢者通吃”的局面。通过中国企业之间的协同合作,可以弥补过去与外资企业合作中遇到的短板,特别是在当前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增加的背景下,这种内部合作显得尤为重要。
要解决这些问题,我们也能看到非常多的契机。首先,随着中国经济的持续发展和消费升级,国内市场对高质量产品和服务的需求不断增长。以春节期间爆火的《哪吒二》为例,它不仅带动了国内文化消费市场的繁荣,还展现了国内消费场景的深刻变化。同时在数字化转型的推动下,民营企业可以通过开发符合市场需求的新产品和服务,进一步增强自身竞争力。例如,在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等领域,民营企业可以借助技术优势,打造智能化、个性化的消费体验,从而抢占市场先机。如何将中国的人口红利从企业端通过收入的增长和预期的增长,转化为消费端的活力,形成国内市场的良性循环,是民营企业今后需要重点思考的问题。通过提升居民收入水平和消费信心,民营企业可以进一步释放国内市场的潜力,从而减少对外部环境的依赖。这种内循环的建立,不仅能够增强企业的抗风险能力,还能为整个民营经济生态带来积极改观。
外部压力往往能激发内部动力,使得民营企业主动去寻找创新的动力。面对美国的科技封锁,中国企业正在加大研发投入,推动自主创新,以提升核心技术能力。例如,在半导体、5G、新能源等领域,许多民营企业已经取得了显著进展。这种技术突破不仅有助于企业摆脱对外部技术的依赖,还能为它们在全球市场中赢得更多话语权。
最后,我国政府也高度重视民营企业在经济发展和技术进步中的作用,未来可能会出台更多支持政策,以促进民营企业的健康发展,为企业创造更加宽松的发展环境。更重要的是,我国政府也在积极推动“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的有机统一”,进一步激发市场活力,这是中国特色的经济发展动力,也为未来的相互合作机制提供了支撑。
Q5
事实上,新春伊始,民营经济就亮点频出:宇树科技的机器人以灵活的舞蹈登上全民关注的春晚舞台,展示了机器人领域新突破;DeepSeek的出现不仅从前沿技术上开启全球人工智能革命新篇章,近期接入微信更是让普通人也能够直观感受国产AI进步的影响,更是完全转变了国际投资者对中国科技股的看法。一时间“东方风来满眼春”,中国资产重估时刻更是成了资本市场的热门话题。如何看待中国人工智能技术对民营企业带来的提升和改变?
孙立坚:中国人工智能技术的快速发展正在深刻改变民营企业的运营模式和发展路径,这表明我们中国的企业已经开始主动在新的时代发展的环境中,通过补链、强链和创链的商业战略来实现战略目标。民营企业家通常具有敏锐的市场嗅觉,他们通过建立合作的“链模式”来推动企业发展,而非局限于单一的自我闭环。这种合作生态模式使得像DeepSeek这样的创新型企业能够通过与其他企业的合作,迅速将技术转化为实际的市场需求,获得资金支持,进一步推动技术创新。这不仅有助于创新型企业的成长,也为更大规模的企业带来了更强的客户粘性,从而在内需市场中获得更多的机会,体现了技术赋能下的商业生态循环。在这一点上,我们看到今天百度、微信这些企业已经很好地进入到寻找合作方的“链模式”当中了。
具体而言,AI技术,尤其是像DeepSeek这样的先进工具,正在帮助民营企业优化运营流程并显著提升效率。例如,自动化数据分析和智能决策支持系统能够减少人工干预,降低错误率,同时提高决策的科学性和精准性。此外,AI技术还推动了产品与服务的创新。通过深度学习和自然语言处理等技术,企业能够开发出更具竞争力的产品和服务,更好地满足市场上不断变化的消费者需求。这种创新不仅增强了企业的市场适应能力,还为其开辟了新的增长点。
其次,AI技术的应用显著增强了民营企业的市场竞争力。通过接入AI技术,企业能够提供更加个性化的服务,从而提升用户体验并增强用户粘性。例如,微信和百度等平台通过AI算法为用户提供精准的信息推荐和个性化服务,极大地提升了用户满意度。同时,AI技术还能够帮助企业实现数据驱动的决策。通过对海量用户数据的分析,企业可以更准确地把握市场趋势,快速响应市场需求,从而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占据先机。
第三,AI技术的崛起为民营企业带来了更多的融资与投资机会。随着AI技术的广泛应用,投资者对相关领域的兴趣日益浓厚,这为具备AI能力的民营企业提供了更多的融资渠道和资金支持。此外,具备AI技术能力的企业通常会被赋予更高的市场估值,这不仅有助于吸引战略合作伙伴,还能为企业未来的扩张和发展提供坚实的资本基础。
最后,AI技术正在推动传统行业的数字化转型,并催生新兴行业的发展。许多传统行业通过引入AI技术实现了生产流程的智能化和管理效率的提升,从而增强了整体竞争力。例如,制造业通过AI技术实现了智能制造,医疗行业通过AI技术推动了智慧医疗的发展。同时,AI技术的应用还催生了许多新兴行业,如自动驾驶、智能家居等,为民营企业提供了新的发展机遇和增长空间。
在未来,随着全球地缘政治和经济环境的变化,如何应对全球价值链因脱钩现象带来的不公平影响将成为关键问题。为了避免过度依赖外部供应链,我们需要“补链强链”,甚至从零开始构建一个新的产业链,通过打造产业集群,实现上下游企业的协同发展,创造更多的共同机会,共担风险,共享成果。DeepSeek的崛起就是这一合作模式的典型代表。它不仅为自身带来了增长动力,更为整个中国的产业生态和营商环境注入了新活力。人工智能技术不仅是民营企业的“增长引擎”,更成为中国经济转型升级的“战略杠杆”。未来竞争将集中在技术-产业-资本-政策的四维协同能力,而中国民企凭借场景丰富性、政策支持度与工程师红利,有望在全球AI竞赛中占据独特生态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