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试图尽快终结“群聊门”泄密事件带来的不利影响。白宫新闻秘书莱维特3月31日表示，政府关于该事件的调查已结束，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迈克·华尔兹将继续任职。

通讯工具的安全性是相对的。某一种APP是否安全，取决于其掌握在谁手中。若A方与B方是敌对关系，那么掌握在A方手中的APP对B方而言就是不安全的。特朗普团队成员很可能早已使用Signal进行联络，“群聊门”事件只是偶然被公众知晓。这背后折射出特朗普与美国建制派之间的互不信任。 

特朗普与美国情报机构及军队关系不睦，情报机构和军队内部存在强大的反对特朗普的政治力量。在第一个任期内，特朗普试图清洗和整顿情报机构，但遭到坚决抵制。再次上台后，他任命约翰·拉特克利夫担任中情局局长，图尔西·加巴德担任国家情报总监，两人解雇了大批情报机构工作人员。特朗普任命的国防部长和副部长多为非军事专业人士，出身于新闻主持人、硅谷商人或私人律师，虽有参军经历，但在政府任职时间很短。特朗普曾多次贬低军人，并试图动用军队镇压“黑命贵”抗议，引发强烈反对。

在此背景下，特朗普的亲信们倾向于使用不留痕迹的通讯方式，避免聊天信息被建制派势力获取，以免遭到情报系统和军队内部政敌的报复。Signal本身非常安全，其端到端加密（E2EE）系统能有效防止窃听，但也意味着消息无法被第三方（包括政府自身）监控或存档。而根据《总统记录法》和《联邦记录法》，美国官员的公务通讯必须保留存档，以便国会、司法或审计部门审查。特朗普团队成员多次使用Signal沟通，根本原因在于对美国主流政治体系的不信任。 

美国官员在军事指挥或传递绝密情报时，通常需通过专用系统（如JWICS/SIPRNet）。这些系统的身份验证更严格，而Signal仅需手机号即可注册。专用系统便于情报和军队部门审计，且与互联网完全隔离，不易被外国情报机构入侵。但特朗普的国家安全理念与主流建制派不同，他认为无需防范俄罗斯等国家，反而更提防美国情报系统内部的监控。此次特朗普团队对胡塞武装的袭击未涉及美国对手国家，因此他们并不认为使用Signal会对国家利益造成重大损害。 

特朗普的下属甚至曾利用Signal等软件密谋政治袭击和叛乱。2021年1月的“国会山暴乱”事件中，特朗普的高级顾问马克·梅多斯、罗杰·斯通等人通过Signal讨论叛乱策略。《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等媒体曾报道此事，美国众议院相关调查委员会也提出指控。司法部调查显示，“骄傲男孩”（Proud Boys）和“誓言守护者”（Oath Keepers）等极端组织成员在策划袭击时，也曾使用Signal进行加密通信。特朗普的多名顾问和支持者，如史蒂夫·班农、迈克尔·弗林，也被指控使用加密软件讨论政治行动策略。

图片来源：CNN

特朗普在第一个任期内与多数内阁成员分歧严重，与副总统、两任国务卿、两任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两任国防部长及两任司法部长爆发冲突甚至决裂。再次上台后，他经过艰难努力组建了符合自己理念的团队。其下属在多次重大事件中“久经考验”，目前正全力贯彻特朗普的意志。

尽管特朗普及其团队集体卷入“群聊门”风波，但他必须无条件袒护下属。这是因为特朗普的内阁成员在国会参议院确认程序中曾经面临较大阻力。虽然共和党控制53个参议院席位，但国防部长、国家情报总监等关键职位的提名确认均涉险过关。赫格塞思多次暴露其不学无术，连基本地理和历史常识都缺乏。近期，他不仅带妻子参加绝密军方会议，还违规安排弟弟在国土安全部担任要职。按以往政治规则，此人早应被解雇，但特朗普认为无更合适人选，只能坚持护短。未来舆论可能逐渐麻木，赫格塞思的丑闻也将不再成为新闻。

两党对此事的态度截然不同。共和党有少数几位国会参议员支持对此事进行调查，例如俄克拉荷马州国会参议员詹姆斯·兰克福德、密西西比州国会参议员罗杰·威克。民主党则有很多国会议员要求赫格塞斯辞职，但迄今为止，共和党内还没有任何一个人加入民主党的行列。本不应成为党派斗争的事件，却被特朗普成功转化为检验共和党内部团结的风向标。

美国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华尔兹和美国国防部长赫格塞斯，图片来源：POLITICO

“群聊门”事件后，特朗普的亲信纷纷指责华尔兹。副总统万斯、白宫幕僚长苏西·威尔斯（Susie Wiles）和总统人事办公室主任塞尔吉奥·戈尔（Sergio Gor）认为应由华尔兹独自承担责任。但特朗普最终决定保留其职位，理由是“不应让自由派和民主党人觉得获胜”。暂时留任华尔兹有助于营造团队团结稳定的表象。

与此同时，右翼媒体人劳拉·鲁默（Laura Loomer）试图将泄密责任转嫁给国家安全事务副助理黄之瀚（Alex Wong）。华尔兹与黄之瀚工作配合密切，理念相似。华尔兹曾在社交媒体称赞黄之瀚：“他在特朗普首个任期内促成与金正恩的历史性峰会谈判，稳定了美朝关系。”黄之瀚曾服务于小布什和罗姆尼，与共和党建制派关系紧密。他此前供职于哈德逊研究所，但该智库如今聚集了大批特朗普的党内政敌，如黑利、蓬佩奥、赫伯特·麦克马斯特、迈克·加拉格尔、威廉·巴尔等。他的工作背景很容易引起MAGA的怀疑。

特朗普首个任期内，团队成员多出自共和党建制派，双方关系恶劣。过去四年，特朗普完全控制共和党，将建制派排挤出内阁和国会。然而，外交、战略和安全领域高度专业化，他仍需倚重有经验的建制派人士。目前，鲁比奥、华尔兹和黄之瀚是团队中仅存的建制派成员。与其他人相比，他们更专业，更支持维护美国联盟体系。但特朗普身边的孤立主义者占多数，与三人理念相左。例如，特朗普很多亲信反对让鲁比奥担任国务卿，特朗普也对鲁比奥并不放心，还通过任命特使分割其权力。又如，知情人士说，在特朗普执政的头两个月里，华尔兹惹恼了一些特朗普的忠实拥护者。

特朗普视“佛州帮”为联系建制派的唯一桥梁，对其他人缺乏信任。鲁比奥和华尔兹均来自佛罗里达州，分别担任国会参议员和众议员，而特朗普团队其他成员非典型华盛顿政客。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人选一直令特朗普头疼，他曾与麦克马斯特和博尔顿势同水火，奥布莱恩的工作也不能让他满意。若此时解职华尔兹，可能难觅合适接替者。特朗普当选后曾考虑让迈克尔·安东（Michael Anton）或塞巴斯蒂安·戈尔卡（Sebastian Gorka）担任此职，但二人非华盛顿政客，且不擅长对付中国。

特朗普近日于美国空军基地，图片来源：路透社

特朗普以强硬姿态回应反对者，拒绝免职任何涉事人员。他与万斯定调由华尔兹担责，同时保留其职位。他顶住压力，奇迹般地没有调整任何职位。若无更多国家安全细节曝光，此事暂告一段落。万斯在访问格陵兰岛时告诉记者：“如果你认为你可以迫使美国总统解雇任何人，那你就错了，我们支持我们整个国家安全团队。”

此事件开了一个恶劣先例：特朗普政府高官不会因低级安全错误被免职。赫格塞思未来必将闹出更多笑话，但会得到特朗普的无条件袒护。特朗普亲信多缺乏专业常识，而他无法承受频繁换人的代价。尽管此事远比2016年希拉里“邮件门”更严重，但特朗普的逻辑不同——他已重新定义何为危害国家安全的行为，而且不需要向反对者做出解释。有民主党人说，“共和党人已经退化为‘那又怎么样’主义。

4月3日，《纽约时报》引述美国官员消息称，特朗普在与劳拉·卢默会谈后，解雇了6名“不忠诚”的国家安全委员会官员。随后，国家安全局局长蒂莫西·霍夫将军（Gen. Timothy Haugh）因极右翼活动人士要求被罢免。这似乎是特朗普在寻找替罪羊，MAGA趁机扩大势力。更重要的是，特朗普可以借此事件进一步拿捏和掌控华尔兹等建制派官员。后者将对其感恩戴德，未来更加忠诚。特朗普第二任期与下属的关系将异常稳固。此外，他也能更好地驱使这些官员服务于对华政治目标。历史经验表明，特朗普内阁中了解中国事务的官员，要么不够忠诚，要么不受MAGA领袖信任。此事可能对其外交政策产生长期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