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安全战略》是美国政府定期编制的一份文件，其中列出了国家安全问题以及政府的计划战略。近日，拜登政府被俄乌冲突耽搁的最新版国家国家战略终于揭开面纱，有助于我们洞察美国当下及未来的外交世界观与方法论。

2022年10月12日，美国白宫发布《2022年国家安全战略》，概述了拜登政府将如何在当今全球挑战中促进美国重要利益，超越地缘政治竞争对手，应对共同挑战，维护国际秩序的内容。通览全文，关键词有美国领导力、战略竞争、捍卫民主、自由开放安全繁荣的国际秩序等。下文将依据《战略》的四大主体部分：未来竞争、国力投资、优先事项、区域战略进行解析。

未来竞争部分反映了拜登政府对当今与未来世界走向的看法。

《战略》认为，未来十年是历史的十字路口，目前美国面临两大现实挑战。第一，“大国竞争”正代替后冷战国际秩序，美国则认为自己是最有能力的获胜者，倡导在民族自决、领土完整、政治独立等原则上构建一个自由开放安全繁荣的世界，指称中俄影响了国际和平与稳定。美国指责俄罗斯违反了国际秩序的基本原则、中国有能力有意图重塑国际秩序。第二，“大国竞争”使得全球治理合作变得困难，大国也会于此展开角逐。就此，美国认为要创新思维和行动。气候变化、全球健康、世界经济和能源危机被提上优先日程，美国表示将利用竞争时代释放的动力，在应对共同挑战上取得进展。

美总统拜登于2021年11月在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上发言 图源：AP

即使在“大国竞争”与全球治理挑战的动荡背景之下，美国对自己的角色定位仍是“不可匹敌的领导者”。美国认为自己在经济、人口、创新、军事等各方面依然遥遥领先，他国对美国领导也有着迫切的需求。《战略》指出，美国持久不变的目标就是要保护美国人民的安全，扩展经济繁荣，保卫民主价值观。

在以上世界观的指导下，《战略》后三部分提出了相应的方法论。

首先，美国将要在其权力和影响力的潜在来源和工具上加强投资。在一个互联互通的世界中，国内政策和外交政策之间没有边界。物力投资上，美国需要一个现代的工业化和创新战略，在基础设施建设、供应链、科技产品、自由市场等方面发力。人力投资方面，美国要保证在可负担的医疗保障、高等教育、生涯训练等领域的公平性。国内政治上，美国要巩固民主机构，阻止一切对民主进程的破坏行为。

其次，建立最强大的国家联盟，以增强塑造全球战略环境和解决共同挑战方面的集体影响力。协助抑制俄罗斯和中国的关键战略盟友有北约、澳英美联盟（AUKUS）、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Quad）、G7等。美国也要寻求扩张联盟，积极利用联合国等多边平台。

AUKUS领导人共同声明 图源：美国驻澳大利亚大使馆

再者，实现军队现代化，使其能够适应大国战略竞争的时代，同时保持摧毁恐怖主义威胁的能力。

美国将利用增强的实力优先应对三大事项：中俄威胁、全球治理合作、科技网络贸易经济规则更新。

最后，在区域战略上，美国旨在推动自由开放的印太，加深同欧洲的联盟，加强西半球的民主和繁荣，支持中东停火和地区一体化，建设21世纪美国-非洲伙伴关系，维护北极和平，保护海空及太空。

《外交政策》杂志评论，拜登的新战略比以往任何美国政策文件都更直接更果断地阐明了中国对美国造成的挑战。它明确将中国和俄罗斯进行了区分，肯定了中国的独特地位——“唯一一个既有重塑国际秩序意图，又越来越有经济、外交、军事和科技力量来达成这一目标的竞争对手”。布鲁金斯学会东亚政策高级研究员瑞恩·哈斯（Ryan Hass）评论，对现在的美国来说，“俄罗斯更像是现有国际秩序的纵火犯，而中国则试图成为修订国际秩序的建筑师”。

对比拜登政府2021年的《临时国家安全战略》中“中国具有‘潜在可能’对国际秩序造成威胁”的话语，以及新战略中更为尖锐的整体用语，这无疑更凸显了美国对中国挑战的现时评估。曾任奥巴马政府东亚事务助理国务卿的丹尼尔·拉塞尔（Daniel Russel）认为，虽然最新版战略与拜登此前提出的一系列优先事项相一致，但是，经过21个月的酝酿，其战略重点已转向压倒性地强调与中国的竞争。

奥巴马政府东亚事务助理国务卿的丹尼尔·拉塞尔 图源：Asia Society

对比特朗普政府2017年的《国家安全战略》，有异有同。相似点在于两份战略都对华采取了出乎意料相似的强硬态度。2017年《战略》中，中国被形容为“修正主义政权”，寻求替代美国在印太地区的地位，扩展国家驱动的经济模型。不同之处则在于特朗普的安全战略中仍将中俄对美国的“威胁”混为一谈，将中俄对美威胁视为可互换的。

再对比上一届民主党政府奥巴马的《国家安全战略》，会发现巨大差异。“美国欢迎一个稳定、和平、繁荣的中国的崛起”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式。特朗普上任后，认为几十年来美国接触、支持中国发展的战略失败了，转而采取遏制政策。中美关系就此急转直下，四十余年来的经济整合和地缘政治合流破裂，双方间隙越拉越大。一些人希望中美对抗只是特朗普领导下的一次失常，新的民主党政府将予以纠正。然而，拜登政府无论是临时战略还是这份新出台的正式战略，都提供了同特朗普几乎相同的诊断——明确地将中美未来关系基调定为对抗性的，中美缓和似乎看不到头……另外，就在新战略发布的前几天，华盛顿还宣布了对华全面芯片限令。

当然，拜登政府也是有所保留地打起“双面牌”，强调对华“激烈而负责任的竞争”。《战略》表明，美方寻求战略稳定性，降低意外军事冲突的风险，增加危机沟通，争取双边透明度，并在气候变化、抗疫、防止核扩散、全球粮食危机等领域同中国展开建设性合作。

就此，布鲁金斯学会中国中心和东亚政策研究中心研究员帕特里夏·金评论说“该文件对中美双边关系设定了很低的期望。值得称赞的是它明智地表明美国必须同其地缘政治对手在内的对方合作，但是，它没有就华盛顿如何积极推动同北京的建设性合作提供任何答案”。

除了最显眼的中美关系问题，舆论也对此份《战略》的其他细节做出了评价。

第一，虽然拜登政府同特朗普政府对美国面临的威胁提出了几乎相同的诊断，但是仍有很多标记标志着民主党与共和党的战略差异。比如，战略中对多边主义的回归取代了“美国优先”，对联合国及其他国际机构的重视取代了怀疑；将气候变化提上优先事项，而不是像特朗普那样更多地提及商业或投资环境。据统计，拜登的战略20次提及气候变化，11次提及气候危机。其他独特之处包括消除国内政策和外交政策之间的界限、重申民主是美国力量的源泉等。

第二，对意识形态二元对立的回归似乎有新“冷战思维”之势。拜登政府在《战略》中将世界的历史时刻描绘为“民主与专制”的斗争。对此，卡内基基金会美国治国项目主任克里斯托弗·奇维维斯评价说“这种赤裸裸的意识形态框架毫无意义地加剧了美国同中俄的紧张关系”，同时疏远了“非民主国家”，这也许会给美国拓展联盟造成适得其反的结果。

第三，《战略》冷淡了中东，仅在报告的后半部分用不多的篇幅阐释了美国的中东政策，这标志着美国优先事项的转变。但是，一些专家认为，这种战略具有政治风险。一方面，恐怖主义威胁的减弱、美国的能源独立、全球摆脱化石燃料的努力的确为战略转向提供了理由支持；另一方面，华盛顿许多人仍然认为中东对美国的安全和繁荣至关重要。尤其是现在美国在该地区一直以来的盟友沙特通过大幅削减石油以提高价格来支持俄罗斯的情况下。

拜登与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 图源：WSJ

新的《国家安全战略》反映了美国看待历史路口的世界观——即视角与立场，以及在此指导下的方法论——即外交政策。通篇被提及44次的“竞争”是美国对当今与未来几十年世界走向的基本判断，通过加强国内投资、盟友建设、军队现代化是其策略方向。

然而《外交政策》提醒，过多地解读任何国家安全战略都是危险的，它更多的是一份思想框架，具体的行动会受到诸多其他偶发因素的影响。对于中国来说，一方面要做好应对美国强硬姿态的准备，另一方面也要加强同美国可能的对话与合作，避免陷入无节制的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