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田内阁支持率创新低, “新资本主义”提出一年来成效几何?孙立坚:复苏日本经济关键在于外部环境改善

作者:孙立坚 发布时间:2022-12-02 来源:21世纪经济报道+收藏本文

在复苏日本经济的节骨眼上,岸田政府创新低的支持率或成为其施政的阻碍,日本民众的怒火难以压制。事实上,民众对岸田政府的不满,根源可能在于日本经济复苏未如预期。今年三季度,日本经济环比萎缩0.3%,换算成年率为减少1.2%,出现了今年来的首次经济萎缩。除了经济增速不理想,输入型通胀也加剧了日本经济下行的压力。与此同时,日元贬值也给民众生活带来直接的负面冲击。

上任一年有余,岸田文雄一直强调打造“新资本主义”,承诺增长和分配良性循环。那么在提振经济方面,“新资本主义”起到怎样的作用?未来一年,岸田将如何继续推动日本经济复苏?复旦发展研究院金融研究中心主任孙立坚教授受《21世纪经济报道》邀请,对相关问题进行解读。以下内容由发展研究院根据采访内容及孙教授增补编辑而成,供读者参考。



Q1:

日本内阁辞职风波,将会给岸田政府带来多大的影响?

孙立坚:日本是典型的阁僚经济,该国的职能部门实行精细化管理,其部门领导往往是终身雇佣制的。这种运行结构决定了日本经济运行的连续性很强,所以日本政府换届所带来的影响不会很大。


Q2:

岸田上台已经一年了,岸田提出的“新资本主义”经济实现了多少?此前岸田撤回资本利得税会带来哪些影响?

孙立坚: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所提出的“新资本主义”计划是对安倍经济学的继承和发扬,但目前来看,日本的经济处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情况。

日本经济在没有外部环境支持的背景下,采取什么手段提振经济都显得无力。当前外部市场的需求端不旺,导致日本企业的出口量减少,再加上日本还面临老龄少子化带来的劳动力不足和劳动力成本上升,减少与具有完整供应链的中国进行合作等压力,这将意味着日本很难通过动用经济政策走出阴影。

另外,在宽松的货币政策下,日元流动性增强只会导致货币贬值。外部需求难以恢复,同时又面临与中国供应链不畅,引致的输入型通胀增加,日本经济只会是雪上加霜。考虑到日本企业的生存情况,岸田政府最终撤回了资本利得税,降低资本回报率的空间,但这个举措起到的效用不大。日本国内的经济结构难题是长期化问题,确实很难在短期内提出解决方案。


Q3:

岸田政府想扶持初创企业的计划能否达到?现在日本国内的企业生存现状如何?是否面临着大企业外流,小企业备受日元贬值打击,初创企业能否成为日本的新活力?

孙立坚:岸田政府之所以要对初创企业进行财政支持,是明显感觉到国内的核心竞争力逐渐落后于韩国和中国。日本作为制造业大国,现在处在落后地位,最大的原因在于创新能力没跟上。

在日本国内,虽然大企业的创新能力较为突出,但是这部分大企业相对独立,其创新的商业模式很难向社会进行转化。而且,为了保存自身的核心竞争力,抢占市场份额,这些大企业更愿意把核心竞争力储存起来,因为大企业把新技术投向市场后,最大的受害者是它自己,会打压其仍在市场上售卖的旧产品,所以一定要等到旧的产品在市场的占有率下降,产品卖不动的时候,大企业才会将储备的技术和新产品投向市场。而中小企业的情况则不一样,中小企业之间的竞争比的不是企业规模,而是创新能力,一旦中小企业有了创新成果,立刻就会投入市场,这会助推市场发展。过去日本一直依靠大企业带动经济发展,但它当前也明显感觉到,这种模式已经使它落伍了。所以日本也开始向中小企业投入更多的资金,扶持它们的创新和研发。 

影响创新企业发展最重要的因素,不是经济投入规模,而是人才。尽管日本拥有良好的研究环境,但目前有大量的人才流失。日本要效仿美国西海岸的模式,开放自己的国籍,加大资金投入,吸引世界各国的人才留在日本,提升其科技创新的能力。

但令人担心的是,日本当前出现了产业空心化的问题,很多拥有竞争力的大企业都转移到国外。当前没有契机能让日本这部分大企业回到国内,而且日本没有完整的供应链生态,大企业的退回只能依靠两个方式,一个是政府资金的支持,另一个是通过上市在资本市场获得财富的闭环,否则即便重新回到国内,日本这部分大企业也很难有足够的客户。


Q4:

11月日本通胀创40年新高,日元贬值势头稍微缓和,但10月贸易逆差创同期新高,上周日本政府呼吁将针对家庭的小额投资免税计划扩大一倍,想借此提高家庭平均财富,但当前日本居民收入难以增加,家庭财富面临着怎样的困境?

孙立坚:美元贬值,使得日元兑美元贬值的势头有了一定的缓和,这其实是美国环境向好发展的态势。伴随着美国消费增加,其他国家的出口也随之增加,日元也出现了相对升值的状态。但对日本来说,利好效应不会这么快显现,因为日本很多订单是之前签的,也是按照当时的日元走势,将很难按照现有汇率进行调整。所以日本企业成本增加,盈利空间减少,呈现出贸易逆差扩大的情况。所以我们更加坚信,日本将会继续坚持宽松的货币政策。

日本很多人参与市场投资的资金比例很少,而是把大部分的资金投入到保守性的存款中。当前日本通胀飙涨,工资水平却没有跟着上涨,民众购买力下降。若要保持生活质量,这些民众必须动用他们的存款,所以日元的贬值也将变相使得民众的财富缩水。如果中国供应链恢复、美国消费复苏等外部环境改善的场景出现,给日本带来更多的订单,就可以减轻日本通货膨胀的压力,提高企业利润,增加就业场景,带动民众的劳动工资上涨,可以给日本家庭财富缩水的问题带来实质性的利好。并且如果日本政府的政策补贴依然保持的话,会让这种财富效应得到正面的显现,现在就是在等待这种联动效应的出现。


Q5:

日本三季度经济萎缩1.2%。随着美联储和欧洲央行等主要央行积极实行货币紧缩政策,您认为接下来日本经济将如何表现?您预计明年岸田政府的执政,特别在经济领域将面临怎样的难点?

孙立坚:2023年,日本能否走出低谷,取决于以下几个因素:首先,美国经济复苏以及通胀水平的下调,以及中国疫情的管理到位的场景是否会出现,给日本带去机会;第二,在如今中美关系的格局下,日本更多考虑“政治正确”还是务实的国家利益,也将决定2023年日本经济的命运。如果日本还是坚持所谓“政治正确”,或是美国经济复苏较慢,亦或是疫情情况没有好转的话,这都会让2023年日本经济出现非常糟糕的结局。

岸田政府依旧会坚持继续新资本主义的政策,等待经济的复苏。但是,日本面对创新能力不足、老龄化、少子化等供给端上的问题,如果海外的需求端不给机会的话,继续这种政策可能会让日本经济依然疲软甚至会进一步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