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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观察 | 2020大选中的贸易政策：民主党能否撼动特朗普的坚定支持者

作者：潘弘林 发布时间：2020-03-04 来源：复旦发展研究院+收藏本文

自上月中美双方第13轮中美经贸高级别磋商取得了一定的实质性进展之后，双方正携手开展后续磋商，在具体问题上取得进展。11月8日，美国正式确认中国自产原料禽肉监管体系与美国等效。11月16日上午，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中美全面经济对话中方牵头人刘鹤应约与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财政部长姆努钦通话。双方围绕第一阶段协议的各自核心关切进行了建设性的讨论，并将继续保持密切交流。


一年多来，中美贸易谈判的走向让我们清楚意识到：我们所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单薄的实体，而是一个由不同利益集团所构成的国家。美国国内的各群体基于政见分歧和自身利益，对特朗普的贸易政策在态度上存在很大的分歧。随着2020美国大选日益临近，贸易政策也开始出现在两党各总统竞选人的议程中，以争取来自党内选民和产业群体的支持。



共和党坚定支持加征关税 VS. 民主党模糊表态


中美经贸谈判中与人们最息息相关的政策是关税政策，对关税政策的分歧亦是美国各群体的重大分歧之一。根据芝加哥全球事务委员会（Chicago council）基于政党偏好的一项调查，72%的共和党人支持进一步增加关税；而71%的民主党人反对增加关税。不属于两党的人的意见和总体情况大体类似，几乎对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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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问及对中国进口税的意见时，72%的共和党人支持进一步增加关税，而71%的民主党人反对增加关税。

图片来源：芝加哥全球事务委员会



事实上，两党就关税政策的分歧来源已久，甚至可以追溯到美国独立时期。共和党的前身可部分追溯到联邦党，其创始人汉密尔顿在担任财政部长期间撰写了《关于制造业问题的报告》，其中提出的关于政府应加征关税、补贴本国制造业等建议是美国贸易保护理念的重要源头。民主党的前身可追溯到杰斐逊等人创立的民主共和党，自其创立以来便是自由贸易的维护者，杰斐逊在《英属美利坚权利概观》中甚至认为“自由贸易”是北美殖民地人民的一项“自然权利”，不能被任何法律剥夺。


在日后美国驴象格局最终形成的过程中，两党围绕着关税的辩论也从未停止，根据福布斯5月份的一份民调，大部分（65%）的共和党人依然认为增加进口关税有利于保护本国产业，长远来看有利于美国经济；民主党人（69%）则担心继续提高关税引起对等报复，伤害美国的出口和就业，从长远上重创美国经济。


背景信息：共和、民主两党的关税政策演变

1861年

共和党第一任总统林肯上台后，推动了《莫里尔关税法》的出台。该法案将平均从价税率从17%提高到26%。支持保护主义、代表北方工业资产阶级利益的共和党和支持自由贸易、代表种植园主利益的民主党在关税问题上的争执也是南北分裂的重要原因。


1890年

共和党总统哈里森推动了《麦金莱关税法》出台，将平均税率提高到49%。


1897年

《麦金莱关税法》的制定者，共和党人麦金莱当选美国总统，推动了《丁利关税法》出台，将平均进口税提高到56%。


1913年

民主党总统威尔逊上台，出台了《安德伍德关税法》，将进口税降到了26%。《安德伍德关税法》作为第一个降低关税的法案，是美国关税史上的一次重要变革。


1930年

共和党总统胡佛为应对大萧条，签订了《斯姆特·霍利关税法》，再次将美国进口税提高到55%


1934年

民主党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开始实行新政，颁布《互惠贸易协定法》，美国关税逐渐降低，同时开始大力推动国际自由贸易。


1946年

杜鲁门领导的民主党政府推动召开了国际贸易与就业谈判，经过多轮谈判，于1947年形成了《关税与贸易总协定》（GATT），从此定下了美国数十年自由贸易路线的主基调。


从目前的民调情况来看，特朗普的两个最重要的基本盘——右倾的白人福音派新教徒和产业工人依然坚定地支持着特朗普，因此，即使面对弹劾案，共和党内部依然支持着特朗普——当民主党人在众议院发起对弹劾案投票时，共和党议员一致地投了反对票。因此，特朗普继续代表共和党竞选2020美国总统宝座的可能性非常高，若其当选无疑将继续坚持现行的贸易政策，继续挥舞关税大棒。


而对民主党的竞选人来说，为了击败特朗普，贸易政策也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话题。在主要的几位民主党竞选人中，目前只有桑德斯的贸易政策与特朗普接近，甚至更为激进，他在自己的竞选主页公开声称“反对自由贸易协议”、“反对与中国建立正常贸易关系”。其他几位竞选人都对特朗普的关税政策表示反对。


支持率最高的拜登曾在今年七月的一次演讲中批评特朗普的关税政策：“特朗普总统也许认为自己对中国很强硬，但是他兑现的做法最后却让美国的农场主、制造商以及消费者受到损失，支付得更多。”但迄今为止，拜登自己的贸易政策依然是模糊的。


相较之下，在数次电视辩论后支持率大幅升高的沃伦和前几日宣布退选的奥罗克分别在博客发布平台Medium上发布了其详细的当选后贸易议程。沃伦详细地提到了她倡导的“一种新的贸易方式”（A new approach to trade）方案：包括建立更加公开透明的贸易谈判方式、利用杠杆让贸易更好地为美国家庭服务、拨款一千亿美元建立“绿色马歇尔计划”等，但在关税一事上依然语焉不详，只说“不会像特朗普一样把关税视为长期解决问题的方案”。奥罗克是唯一一个明确提出上台后会立即结束与中国贸易战、废除特朗普政府加征的一切关税的民主党竞选人，但随着他于11月1日正式宣布退出大选，他的这些主张也沉入了历史的底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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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沃伦的贸易方案构成

图片来源：作者自制



另一方面，尽管大多数民主党人反对进一步增加关税、认为关税会伤害美国经济，但也不应期待最后民主党的候选人会采取奥罗克这样“立即废除加征关税”的议程。或许，在奥罗克和桑德斯之间，才是民主党最后的贸易政策答卷。



铁锈工人与农民：特朗普贸易政策难以撼动的支持者


依托于贸易产业的从业者是关税政策最大的反对者之一：特朗普加征的进口关税提高了其采购成本；而中国的对等的关税反制则降低了其产品的竞争力。以堪萨斯州和明尼苏达州为例，前者长期依赖农产品和制造业出口，后者是美国主要的医疗设备出口企业的聚集地。对这两个州来说，蒙受关税份额都超过了全国水平，部分城镇承受的份额甚至是全国水平的两倍。


2018年中期选举时，堪萨斯州的两党候选人都表示谴责“鲁莽的贸易战”并自称为“自由贸易者”；在明尼苏达州，谋求连任的共和党众议员鲍尔森更是通过公开支持穆勒调查，反对特朗普的移民政策，甚至与特朗普决裂并强烈谴责关税。


而从事制造业的产业工人——尤其是“铁锈地带”的工人是特朗普关税政策的坚定支持者，他们相信提高关税有利于吸引美国公司回到美国，创造更多的就业——这也是特朗普在2016年竞选时所说的“让美国重新伟大”的承诺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事实上，早在2017年，特朗普就签订了“里根以来最大幅度的减税法案”，作为实现吸引公司回流的重要手段。就业的数据在美国工人眼里是特朗普实现了其吸引企业回流、增加就业承诺的标志：根据CEIC（环亚经济数据有限公司）的统计，自2018年4月贸易战打响至今，美国已经增加了约260万就业岗位，其中有20.4万是制造业岗位——而这一行业在2000-2009年已经损失超过500万个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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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自2018年4月到2019年9月美国就业人数统计，单位：千人。

图片来源：环亚经济数据有限公司



一个可能出乎一些人意料的情况是：饱受打击的农民并没有因此去批判特朗普的贸易政策，特朗普依然牢牢把握着他们的支持。这一情况主要原因是《商品信贷公司宪章法案》（Commodity Credit Corporation Charter Act）使得美国农业部可以绕过国会，通过商品信贷公司向农民直接提供数百亿的补贴，从而尽可能地减少美国农民的损失。


背景信息：《商品信贷公司宪章法案》

美国商品信贷公司是1933年成立的政府所有企业，其创立的目的是通过保底收购过剩农产品发挥稳定市场的作用。1939年7月1日商品信贷公司转到美国农业部名下，1948年7月1日根据《商品信贷公司宪章法案》重新整合为美国农业部下属的联邦公司。《商品信贷公司宪章法案》在2011年进行了修订，规定商品信贷公司通过信贷、购买、支付和其他方式来支持农业生产者生产和营销。商品信贷公司事实上是美国联邦政府权力扩张的产物，它使得农业部可以更大限度地绕过国会使用大量资金。



另一方面，特朗普是少数会经常提及农民利益的政客——“我们伟大的爱国农民会成为最大的受益者”，“农民被遗忘太多年了，现在他们的好日子到了！” 这是经常出现在特朗普推特中的文字，相对的，其他政客尤其是民主党政客虽然非常热衷于批评特朗普损害了农民利益，却很少提出惠及农民的政策，一个美国农民在接受BBC采访的时候表示“（民主党）没有一个人让我觉得眼前一亮的、想站出来支持他（她）的。”


在这两个动因的共同驱使下，农民在2018年中期选举中选择继续支持特朗普以及共和党：56%居住在乡村和小城镇的选民投票给了共和党人，只有41%支持民主党人。第13轮的中美经贸高级别磋商之后，中方已经开始在行动上回应美方的核心关切：农产品采购问题，放开对部分农产品的采购限制。这无疑让承受着巨大压力的美国农民缓了一大口气，也让选举将近的特朗普给了农民一份有诚意的答复。


因此，可以预测的是，如果特朗普政府的贸易形势和就业形势保持现状甚至继续向好，大部分农民和铁锈地带工人在2020年大选依然会支持特朗普和共和党。对民主党来说，如何在稳定自己基本盘的同时通过有诚意的贸易与就业政策吸引这部分人支持，是2020年要面临的重大考验。



参考文献：

1. Craig Kafura：Americans Favor US-China Trade, Split Over Tariffs.(Chicago council,September 3,2019). Retrieved from: https://www.thechicagocouncil.org/publication/americans-favor-us-china-trade-split-over-tariffs

2.Fox News Poll 5/15. Retrieved from:https://www.foxnews.com/politics/fox-news-poll-5-15

3. Elizabeth Warren: Trade—On Our Terms. Retrieved from: https://medium.com/@teamwarren/trade-on-our-terms-ad861879feca

4. Beto O'Rourke: Trade for America:A New Trade Vision that Supports American Workers and Rejects Approaches of the Past. Retrieved from: https://medium.com/@BetoORourke/trade-for-america-7e62088911f5

5. Max Bouchet and Joseph Parilla: Trump’s trade war and the midterms: Views from two Heartland districts(Brookings,November3,2018). Retrieved from: https://www.brookings.edu/blog/the-avenue/2018/11/02/trumps-trade-war-and-the-midterms-views-from-two-heartland-districts/

6.CEIC: United States Employed Persons.Retrieved from:https://www.ceicdata.com/zh-hans/indicator/united-states/employed-persons

7.冯兆音：中美贸易战：美国豆农的“悲歌”（BBC中文网）。链接：https://www.bbc.com/zhongwen/simp/world-49197568

8.Craig Kafura:Public and opnion leaders’ view on US-China trade war.(Chicago council,June 27,2019). Retrieved from: https://www.thechicagocouncil.org/publication/lcc/public-and-opinion-leaders-views-us-china-trade-war

9. U.S. Views of China Turn Sharply Negative Amid Trade Tensions(Pew research center,August 13,2019). Retrieved from:https://www.pewresearch.org/global/2019/08/13/u-s-views-of-china-turn-sharply-negative-amid-trade-tens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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