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壑平、张傲 发布时间:2024-07-15 来源:复旦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收藏本文
当地时间7月13日,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在宾夕法尼亚州参加竞选政治集会时遭遇枪击,其右耳上方中弹后被特勤局特工带离现场,目前已脱离危险。枪击案发生后,包括拜登在内的民主党政要一致谴责了政治暴力,并对特朗普表达了慰问。特朗普的枪击案是美国政治极化与分裂的一个新的表征,同时也为美国总统大选剩余的时间注入了新的变数。
特朗普在遇刺后对支持者高举右拳,图源:美联社
01 特朗普集会遇刺,事件仍在调查中
当地时间7月13日,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前往宾夕法尼亚州参加大规模政治集会。在其上台后的几分钟内,现场响起明显的枪声,特朗普用手捂住耳朵,随即被特勤局的特工扑倒带下舞台并送往医院。特朗普随即在社交媒体上称自己的“右耳上部”被子弹击中,但目前已经没有危险,截至本文写作,特朗普已经从医院出院。共和党官方发表声明称,特朗普将正常出席近期召开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并在大会上被正式提名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
根据现场媒体的报道,枪手一共开出了8发子弹,现场的一位观众头部中弹身亡,而枪手也随即被特勤局的狙击手击毙。目前FBI已经全面介入了调查,这一案件已经被当成刺杀案处理,司法部长加兰在第一时间表达了对枪击案的谴责,并称自己将“运用司法部的一切资源开展调查”。根据美联社消息,目前FBI已经确定刺杀者名为托马斯·马修·克鲁克斯 (Thomas Matthew Crooks),其在宾夕法尼亚州登记为共和党选民,但联邦竞选财务报告还显示,他在 2021 年 1 月 20 日拜登宣誓就职当天向一个民主党的进步政治行动委员会捐赠了 15 美元,因此其政治倾向仍有待进一步厘清。
随着时间推移,关于本案的各种论调正持续发酵。香港大学政治与公共行政学系教授、当代中国与世界研究中心主任李成(曾任布鲁金斯学会约翰·桑顿中国中心主任)认为,枪击案为特朗普“自导自演”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目前特朗普在民调中出于领先,且其右耳处受伤,枪击使其险些丧命。对于本案的定性还需要等待最终的调查报告。
在枪击案发生之后,民主党与共和党双方政要均在第一时间对枪击案表达了强烈的谴责。前总统乔治·布什发表声明称“劳拉和我都很高兴特朗普在这次懦夫式的袭击中安然无恙,我们对特勤局的工作人员的迅速反应表达感谢”。总统拜登第一时间召开了新闻发布会,称“在美国没有这种暴力的容身之地,我们作为一个国家必须团结起来,不能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根据白宫的官方通告,拜登在特朗普情况稳定之后立即和他进行了通话,不过并没有媒体报道其通话内容。除了拜登之外,特朗普的其他政治反对者,包括宾州州长乔什·夏皮罗、前共和党议员利兹·切尼也均表达了对政治暴力的强烈谴责。
此次突发性事件也在瞬间引起全球瞩目。根据中国外交部的官方通告,中国领导人在第一时间对特朗普致以慰问。另据路透社报道,除了美国国内的政要之外,包括英国首相基尔·斯塔莫、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澳大利亚首相安东尼·阿尔巴尼斯、巴西总统卢拉等其他国家的领导人也都在第一时间表达了对政治暴力的谴责,同时表达了对特朗普的慰问和祝福。
因此,对特朗普本人的选情来说,遇刺并非一件坏事。任何在政治上反对特朗普的人(尤其是拜登团队和民主党政要)在公开场合都不得不表示与特朗普站在一起并且谴责政治暴力。其封口费案件的宣判日期临近,而这些负面信息的“热度”毫无疑问会被特朗普遭遇刺杀的新闻所“覆盖”,换而言之,枪击案在近期的舆论上对特朗普而言是有利的。
遭遇枪击事件后的宾夕法尼亚州巴特勒竞选活动现场。来源:美联社
其次,遭遇枪击事件本身以及特朗普在现场的反应极大地团结了共和党选民,同时对中立选民也有很强的“拉票”效果。在中弹之后,特朗普在被特勤局特工扑倒之后立即站起,并且对着人群一边高喊“战斗”一边举起自己的右拳,这一场景被美联社记者、普利策获奖者埃文·武奇(Even Vucci)抓拍到,在互联网上被特朗普的支持者广泛传播。
知名保守派评论家马特·沃什(Matt Walsh)在社交媒体上发文评论道“被弹劾。被逮捕。被定罪。被枪击。(特朗普)依然屹立不倒。”这一评论搭配着特朗普流着血挥拳的照片被进一步传播,成为了特朗普一直努力塑造的“被迫害”形象的又一个高峰。同时,这一“胜利”的手势被特朗普的支持者解读为“上帝与特朗普同在”,许多支持者在社交媒体上评论称“选举已经结束了”,“特朗普刚刚赢得了美国选举”。另一方面,《福克斯新闻》采访政治集会现场的观众时,其普遍表示“他们不希望特朗普总统当选,所以只能这样来阻止他。”
与此呼应的是,已经有共和党政客暗示甚至直接声称特朗普遇刺是民主党的阴谋——在近期的一场演讲中,拜登称“是时候将特朗普放在靶心中央了”,共和党众议员迈克·柯林斯在社交媒体上引用了这一内容,评论称“拜登下达了指令”。犹他州参议员迈克·李(Mike Lee)还在一份联合声明中要求,拜登应“立即命令”撤销对特朗普的联邦指控,以“降低政治火候”。
除了团结共和党党内之外,特朗普还在枪击事件之后收获了诸多亿万富豪的背书。首先是近期一直在向共和党靠拢的特斯拉创始人埃隆·马斯克,在特朗普被枪击后,他在社交媒体上发送、转发了数十条支持特朗普的推文,包括“我完全支持特朗普总统,希望他早日康复”、“美国上一次拥有一个如此强硬的候选人还是西奥多·罗斯福”,以及谴责特勤局的安保力度不到位等等。据媒体报道,在枪击案发生的前一天,马斯克刚刚向一个亲特朗普的超级筹款委员会捐款。另一位亿万富翁,对冲基金经理比尔·阿克曼(Bill Ackman)也在枪击案之后在社交媒体上宣布为特朗普背书,并称自己在此前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马斯克社交媒体截图
虽然特朗普的竞选资金的主要来源仍然是小额捐助者,但知名亿万富翁的背书对他来说依然是一剂强心剂。在5月末的时候,特朗普的剩余竞选资金总额就已经超过拜登,当时其主要助力便是来自于亿万富翁蒂莫西·梅隆的一份五千万美元的捐赠。新的亿万富翁的支持者的加入,在大选的最后几个月内很可能进一步确立特朗普团队的资金优势,从而助力其锁定胜局。
由于这一事件刚刚发生,目前民调数据还未显示刺杀事件对特朗普支持率的具体影响。但一份根据博彩网站推算出来的胜率显示,在枪击案发生后,特朗普当选的胜率陡然提升到62%,而拜登则下降到15%。虽然博彩网站并不能真实反映最准确的民意,但也能从侧面看出美国人民对目前选举看法的转变。
博彩网站上的胜率变化情况
最后,枪击案还带来了另一个潜在问题:特朗普在接下来倒计时的竞选活动中是否还会继续采取这种大规模的政治集会?从2016年开始,特朗普就偏爱通过这种数万人的大规模政治集会作为竞选的主要手段。评论人士指出,特朗普的政治集会的缺点是,安保措施通常比较松懈,缺乏必要的安全检查和布防。很显然,在本次事故之后,特朗普团队要么大规模增加安保经费以满足对数万人的安检需求,要么对集会的人数进行严格限制——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于特朗普的竞选而言可能都并不是积极的。
枪击发生后,警方狙击手从高处进行反击。
来源:美联社
03 罕见的善意:民主党阵营的对外表态与策略调整
在政见日趋极化、攻讦倾轧愈发摆到台面上的大选季,政治暴力的涌现无疑注入了更大的不确定性,由此特朗普的遇刺生还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目前,特朗普还未对该事件进行正式且全面的表态,考虑到其一贯的民粹主义风格,遇刺事件的后续发展和舆论动员可能会进一步酝酿声势。民主党阵营方面,则迅速调整外宣口径,均以谴责政治暴力、维护政治秩序为出发点,向特朗普表示慰问。
特朗普遇刺后不久,美国总统拜登发表电视讲话严厉谴责了针对特朗普的刺杀行为,“美国不应容忍这种暴力行为......这是我们必须使国家团结起来的原因之一。”同时他呼吁美国民众“每个人都必须谴责暴力行为。”当日晚间,据白宫官员消息,拜登同特朗普举行通话,对相关信息进行了沟通。此外,据CNN引述一份内部公告,拜登的竞选团队开会决定撤下竞选广告,并要求团队成员针对此事“不要在社交媒体或公开场合发表任何评论。”竞选经理朱莉·查韦斯·罗德里格斯 (Julie Chávez Rodríguez) 和主席詹·奥马利·狄龙(Jen O'Malley Dillon)在公告中表示团队将暂停竞选沟通并持续了解相关信息,“感谢立即采取行动的执法人员,并祝愿特朗普早日康复。”
特朗普遭枪击事件后,美国总统拜登发表声明。
来源:美联社
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查克·舒默(Chuck Schumer)表示特朗普遇刺生还让他“松了一口气”,他谴责“政治暴力在我们国家没有立足之地。”众议院少数党领袖哈基姆·杰弗里斯(Hakeem Jeffries)表示:“我的心与前总统特朗普同在”同时,他补充说“美国是一个民主国家。任何形式的政治暴力都是不可接受的。”
作为特朗普最尖刻的对手,前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希也抑制了对政敌一贯的批评和指控,联合国会党团向特朗普表示慰问,“作为一位家庭曾遭受政治暴力的受害者,我亲身感受到,任何形式的政治暴力在我们的社会中都是没有立足之地的。感谢上帝,前总统特朗普平安无事。”2022年,一名反对者持械闯入佩洛西寓所,佩洛西丈夫不幸遇袭。据华盛顿邮报消息,特朗普去年在一场竞选集会上曾半开玩笑地提及此事。
前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来源:POLITICO
针对此次刺杀的相关信息正在持续披露,坊间分析普遍认为遇刺生还将极大利好特朗普后续选情,成为其竞选资本。民主党方面,枪击事件则压制了其选战攻势,为了表示人道主义尊重并避免授共和党以话柄,不得不暂时在舆论场保持守势。尤其是自首次总统辩论以来,民主党因拜登候选资格的分歧而内斗不断,抨击特朗普本是罕见的党内共识。如今,坚持“反特朗普”的大旗已不合时宜,随着大选日的逼近,形势恐怕对民主党更为不利。
值得注意的是,民主党虽然在特朗普遇刺一事上释放了罕见的善意,然而善意并非“无端”。在表态的最终落脚点上,民主党高层均从反对“政治暴力”的立场出发向特朗普表示慰问。而此前民主党一直批评纵容政治暴力,特朗普目前也仍背负着”1月6日国会山案“的刑事指控,该案指控特朗普阴谋煽动支持者颠覆2020年大选结果。由此,民主党的对外口径不乏对特朗普的揶揄色彩,并为下一步的选战策略调整蓄势。
04 结语:极化的美国政治向何处去
本次特朗普遇刺事件是美国自里根时代以来首次有总统或总统候选人遭遇刺杀,鉴于事件时机尤为敏感,此事的影响或可持续外溢。目前,本案正循“暗杀未遂”方向开展调查,民主共和两党成员都呼吁对此事展开深入全面的调查。肯塔基州共和党人、众议院监督委员会主席詹姆斯·科默(James Comer)7月13日表示,他计划就枪击事件举行听证会,不过共和党内部目前对于是否应指责特勤局保护不利,是否应等待官方调查结果存在分歧。
在过去的选战中,带有强烈煽动性、暴力暗示的民粹风格和反建制手段让特朗普享受颇多红利。此前特朗普因涉嫌煽动选民颠覆2020大选结果而官司缠身,甚至在上个月的总统辩论中仍拒绝明确表示是否会接受下届大选的结果,由此遇刺生还对于特朗普而言,实属幸运,但也可以视作一次警醒。
2021 年 1 月 6 日,特朗普支持者冲击国会大厦。
来源:LEV RADIN/ZUMA PRESS
自南北战争以来,美国历史上共发生过9次总统遇刺事件,大都对于美国历史走向产生极大影响。对于几经剧烈政治转折的美国公众而言,特朗普遇刺标志着美国的政治极化朝着暴力与无序的方向陡然升级。特朗普此次遇刺不是一次孤立的事件,而提醒公众政治暴力现象正在美国政治复归。针对高层政要的暴力事件和暗杀行动正成为一种频繁的政治表达,表达对社会结构性矛盾和制度性缺陷的焦虑和恐惧。
据《华尔街日报》消息,针对国会议员的威胁有所增加,继时任众议院议长佩洛西家遇袭后,国会警察以“充满争议的政治气氛”为由加强了国会领导层的安保。据美国法警署消息,自 2021 年以来,针对联邦法官的威胁在截至 2023 年 9 月的财年中增加了一倍,达到 457 起。负责保卫美国高层政要的美国特勤局压力显著,据《华盛顿邮报》报道,2020年,特勤局永久保护人达到41人,安保支出32.6亿美元,创历史新高。
在目前社会对立和政治极化前所未有的选举周期,美国朝野谴责暴力并暂停选战无疑是明智、理性的。这种和平终将是暂时的,待特朗普伤愈归来、民主党纷争落定后,“枪声”仍否持续回荡,值得观察。根据皮尤研究中心的民调,美国舆论场的公共讨论已经泛政治斗争化,两党党际互信严重缺失,两党党内都有近三分之二的人认为对方党的人道德败坏、言而无信、思想狭隘。在剑拔弩张前所未有的2024大选年,是趁势加剧极化煽动对立以巩固竞选优势,还是采取措施平息事态管控分歧,这个具有美国特色的“To Be or Not To Be ”问题,两党高层正面临关键抉择。
来源 | 复旦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
作者 | 林壑平 张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