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宋国友:美国对外贸易战略重大调整,中美关系“稳定之锚”变为“动荡之源“

作者:宋国友 发布时间:2024-08-24 来源:中国日报中国观察智库+收藏本文



导读


美国对外贸易战略正经历重大调整:自由开放主义逐渐让位于保护主义,传统非贸易部门更多参与对外贸易政策决策,不同地区和行业的经济利益分配格局出现调整,“安全优先”成为其对外贸易战略的出发点。新形势下,美国对外贸易战略变成了地缘政治手段和大国竞争工具,不仅令中美经贸关系遭遇冲击,也扰乱了全球贸易格局,导致世界经济体系日益割裂。

作者:宋国友

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副主任,教授

随着国际秩序深刻演变,美国对外贸易战略出现了重大调整。特朗普政府时期推行的贸易保护主义并没有随其离任而消散,而是日益成为美国政府对外贸易战略的核心内容。以“华盛顿共识”为主导的自由主义和开放主义,逐渐让位于以“新华盛顿共识”为主导的现实主义和保护主义。新形势下,对外贸易战略不仅仅服务于美国的经济利益,还变成地缘政治手段和大国竞争工具,服务于维护美国的霸权利益。作为全球贸易大国和经济大国,美国对外贸易战略调整不仅重塑了全球经济和政治格局,而且对美国自身、国际贸易、地缘政治和国际关系都产生了深远影响。


一是促使美国国内贸易政策决策机制进行调整。


在原先以扩大贸易自由化为特征的美国对外贸易战略中,美国贸易代表发挥了重要作用。推进双边或多边贸易协定谈判、推动外国市场开放、加强与世界贸易组织的协调等,都是美国贸易代表的重要工作内容。但当前世贸组织日益被美国边缘化,美国贸易代表不仅无法成为美国贸易议程和世贸组织之间的沟通者,反而成为破坏者。


与美国贸易代表的功能遭到削减相反,美国商务部在对外贸易战略调整中拥有了更大职权。在出口控制审查领域,商务部因负责审批企业出口产品而发挥了更大的作用。在补贴领域,美国通过政府补贴发展产业,而对企业项目进行筛选和发放补贴正是由商务部负责。拜登执政期间,商务部为半导体行业发放了数百亿美元补贴,商务部地位也由此上升。同时,美国财政部在涉及贸易议题上的作用也得到提升,《通胀削减法案》规定的清洁能源企业税收减免由财政部负责。


由此可见,在对外贸易战略服务于国家安全和大国竞争的背景下,传统上的非贸易部门更多地参与到美国对外贸易政策决策过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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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推动美国国内经济利益分配格局产生变化。


美国制造业是美国贸易战略调整的最大受益者。此轮美国对外贸易战略调整的国内动因,是通过重振日益空心化的制造业以提升国际竞争力。虽然美国制造业远未恢复至历史高峰水平,但在美国政府的政策扶持下,制造业发展颓势在一定程度上得到遏制,并显现出企稳回升的态势,就业人数和薪资水平均有所上升。


美国部分区域也因吸引了大量制造业投资而成为获益方。例如,印第安纳州和威斯康星州等五大湖区传统“铁锈带”衰落程度得到一定控制,得克萨斯州和路易斯安纳州等南部“阳光地带”的制造业获得了更好发展。


相比之下,跨国公司,尤其是大型科技公司则是美国对外贸易战略调整的利益受损者。在贸易保护主义影响下,美国政府不再全力支持国内高科技公司全球扩张的诉求,导致美国跨国公司获取的政府资源有所下降。与此同时,部分跨国公司还要服从于美国对俄罗斯经济制裁和对华战略竞争,被迫减少甚至停止了对相关国家的出口,削减在相关国家的业务,利益受损更为明显。例如,高通和英特尔就因为美国政府取消其对华为公司的出口许可,遭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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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是导致地缘和全球经济竞争加剧,世界经济体系日益割裂。


当前美国对外贸易战略的调整,超过传统意义上关于贸易政策是要“公平”还是要“自由”的权衡,“安全优先”成为美国对外贸易战略的出发点。正常的贸易和经济合作被泛安全化的贸易战略打断,全球层面的生产和贸易网络也遭遇重组压力,不同国家不得不选择对本国最为有益的分工网络。


美国对外贸易战略试图孤立中国,让更多国家加入美国及其盟友的贸易和经济体系,但由于美国无法为新的盟友经贸体系提供更多公共产品,相关国家和地区不仅不能提升收益,反而为了做出调整和转向,必须付出额外的经济成本。


美国破坏性而非建设性的对外贸易战略调整,给全球经济体系的健康发展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全球正在形成以美国及其盟友为中心、以中国等金砖国家为中心,和以不结盟国家为中心的三大贸易集团。不同集团国家之间的贸易额比同一集团内部国家之间的贸易额低12%,其贸易额下降速度甚至超过了冷战开始之初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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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是中美经贸关系遭遇冲击,面临系统性重构压力。


拜登政府执政以来,美国从中国进口占其进口总额的比重下降了4%。2023年中美货物贸易总额为6645亿美元,同比下降11.6%,创下了两国正式建交以来贸易额最大降幅。尽管美国政府用所谓“去风险”取代了原有的“脱钩断链”,但其对华贸易本质上仍以遏制打压为主,中美双边贸易非但难以保持原有规模,还将在下行趋势中面临系统性重构。


首先是利益重构。中美在原先贸易关系中所形成的经济利益将随着美国贸易战略调整而重新分配,能否形成新的利益均衡点,需要看中美两国未来的战略走向。


其次是规则重构。美国政府通过调整内外政策,为其重构对外贸易战略寻求正当性。中美将就新的经贸规则展开博弈,至于规则重构是否以中美共同承认的方式达成,目前尚难确定。


最后是空间重构。以往贸易所形成的生产地理分工因为主要大国的对外贸易战略调整而出现新的重大变化,美国、中国等都将谋划新的地缘生产格局,产业链空间重构不可避免。


贸易相互依赖是中美关系能够保持长期稳定的重要基石,但由于美国不断在相关领域限制打压中国,中美贸易正从原先的中美关系“稳定之锚”蜕化为“动荡之源”。美国围绕贸易及其相关领域发起针对中国的遏制战略,不仅势必会损害中美整体关系,还会扰乱全球贸易格局,给世界经济发展带来诸多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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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文发表在中国日报国际版,原标题为 New Washington Consensus hur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