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观察|美国记者之死:美国与中东同盟关系遇挑战

作者:姜静宜 发布时间:2023-05-20 来源:复旦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收藏本文

5月3日是世界新闻自由日,许多人纪念2022年在约旦河西岸报道新闻时被杀的巴勒斯坦裔美国记者希琳·阿布·阿克莱(Shireen Abu Akleh),以及2018年被杀害的受雇于美国知名媒体的沙特记者贾马尔·卡舒吉(Jamal Ahmad Khashoggi)。他们的去世令人唏嘘,也为美国在中东的盟友关系蒙上了一层阴影。


美国记者希琳之死与美以关系


“希琳·阿布·阿克莱,半岛电视 (Al Jazeera),杰宁(Jenin)”。作为曾在半岛电视台工作25年的记者,希琳每次结束报道都会以其名字+频道+地点为结语。然而,她的声音永远停留在了2022年5月11日。


当时,身穿印有“Press”字样的蓝背心的希林在报道以色列国防军(Israel Defense Force)对约旦河西岸的杰宁(Jenin)难民营的袭击时头部中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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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琳·阿布·阿克莱(Shireen Abu Akleh)图源:半岛电视台


由于无法确定杀害希琳的凶手,她的去世引起了诸多争议和多方调查。尽管她的同事(包括一名法新社摄影记者)最初报道称以色列士兵开枪打死了她,但以色列最初否认对此事负责,并将责任归咎于巴勒斯坦好战分子。巴勒斯坦权力机构总统马哈茂德·阿巴斯(Mahmoud Abbas)指责以色列当局对希琳的死“负全部责任”,并拒绝了以色列要求进行联合调查以确定责任的呼吁。与此同时,以色列官员宣布,现在确定是谁发射的子弹杀死了她还为时过早。后来,以色列国防军的初步调查提出了两种可能的情况:一种是巴勒斯坦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开枪,另一种是以色列国防军狙击手可能的开火——“巴勒斯坦枪手多次向以色列国防军士兵开枪,记者有可能被士兵朝 [他] 开的火击中。”其他一些机构也进行了独立调查,包括《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华盛顿邮报》(The Washington Post)、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等。所有这些调查都得出结论,希琳是被以色列的火力击中的。联合国人权高专办(UN High Commissioner for Human Rights)利用全球人权监测方法进行了独立检测,得出结论:杀死希琳和打伤其同事的子弹来自以色列国防军。调查没有发现任何信息表明在记者附近有武装巴勒斯坦人的活动。


2022年9月,以色列国防军首次承认,希琳“极有可能”在报道以色列在杰宁的军事行动时被以色列炮火击中。“似乎无法明确确定击中并杀死希琳女士的枪声来源。然而,在交火过程中,以色列国防军向被确认为武装巴勒斯坦枪手的嫌疑人开枪,很有可能不小心击中了希琳女士,”以色列国防军在一份声明中说。但以色列军方不打算对任何涉案士兵提出刑事指控或起诉。


希琳的家人对以色列国防军的调查结果不满,并呼吁美国展开独立调查。他们在一份发给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声明中表示,“自从希琳被杀后,我们的家人就呼吁美国进行彻底、独立和可信的调查,以追究责任,这是美国政府应该为自己的公民做的最低限度的事情。我们将继续要求美国政府履行其明确的问责承诺。问责需要行动。”


然而,美方的态度和行动却引发了一些批评。事件刚发生时,美国政府一再强调追究责任的重要性,但同时坚持以色列应该领导对这一事件的调查,并拒绝将此案提至国际刑事法院(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进行审查。美国国务院发言人告诉半岛电视台(Al Jazeera),“美国长期以来一直反对国际刑事法院调查巴勒斯坦局势”,“我们呼吁对这起杀戮事件进行彻底调查并追究全部责任,但国际刑事法院不是合适的场所。”这引起了新闻自由和巴勒斯坦权利倡导者的谴责,他们呼吁拜登政府伸张正义。在以色列军方承认可能的误杀行为后,华盛顿缩减了对追究责任的呼吁,转而敦促以色列审查其军队的交战规则以减轻对平民伤害,此举被以色列拒绝。“没有人会向我们规定我们的交战规则,”当时的以色列总理亚伊尔·拉皮德(Yair Lapid)说。2022年11月15日,美国司法部在数十名国会民主党人和希琳家人压力之下开启了联邦调查局调查,但尚未公布任何结果。


此外,《纽约时报》指出拜登在事件发生后的以色列之行中并未提及希琳,而是重申美国对以色列作为盟友和“独立的犹太国家”的承诺,包括不会对美国每年向以色列提供总计 38 亿美元的安全援助设定条件、限制或减少。在最近的世界新闻自由日的致敬活动中,拜登和布林肯发表声明呼吁俄罗斯立即释放《华尔街日报》记者埃文·格什科维奇(Evan Gershkovich),也未提及希琳。对此,阿拉伯世界民主组织 (Democracy for the Arab World Now)的以色列-巴勒斯坦宣传主任亚当·夏皮罗(Adam Shapiro)告诉半岛电视台,拜登政府处理此案的方法是“表达想法和祈祷”,同时试图“让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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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登于2022年7月同以色列总理、国防部长见面 图源:《纽约时报》


2023年5月11日最新消息,以色列国防军首次对希琳被害进行道歉。“她是一名记者,一位非常有建树的记者。在以色列,我们重视我们的民主,而在民主国家,我们看到新闻业和新闻自由具有很高的价值。我们希望记者在以色列感到安全,尤其是在战时,即使他们批评我们,”以色列国防军首席发言人说。


《华盛顿邮报》专栏作家卡舒吉与美沙关系


卡舒吉是一名沙特记者,《中东之眼》(Middle East Eye)和《华盛顿邮报》(The Washington Post)的专栏作家,也是一名持不同政见者。2018年10月2日他在沙特驻伊斯坦布尔领事馆为其即将到来的婚姻准备文件时遇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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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沙特驻伊斯坦布尔领事馆外纪念卡舒吉的活动 图源:路透社


沙特最初否认死亡,坚称卡舒吉在访问领事馆后走出了建筑。之后,他们提出了一个新的说法,称卡舒吉死于一场意外的“斗殴”。最终,沙特总检察长表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暗杀行动。沙特政府的声明说,土耳其调查人员提供的证据表明,“事件中的嫌疑人的行为是有预谋的”。2018年10月,中央情报局(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得出结论称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Mohammad bin Salman)是幕后指使。


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报道,当时特朗普拒绝了中央情报局的结论,甚至表示否认。“他们没有得出结论,”当被问及中央情报局的报告评估时,特朗普说。他曾表示,“在就业和经济发展方面,沙特是一个真正出色的盟友,”特朗普说。“作为总统,我必须考虑很多事情。”而在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期间,拜登则表示将对沙特政府进行严厉的制裁,以应对卡舒吉事件。


2021年2月,拜登上台后公开了关于卡舒吉遇害的解密情报报告,称沙特王储批准了逮捕或杀害沙特记者的行动。这一举动在民主党人中引发好评。时任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新泽西州民主党参议员鲍勃·梅嫩德斯(Bob Menendez)称拜登“结束了特朗普对卡舒吉案件的掩盖”,证明了他对透明度和遵守法律的承诺。报告发布后不久,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Antony Blinken)宣布了一项“卡舒吉禁令”,允许美国限制那些代表外国政府直接从事“严重的、越境的、反异见分子的活动,包括那些压制、骚扰、监视、威胁或伤害记者、积极分子或其他因其工作被视为异见人士”的人员的签证。财政部随后也对前沙特情报官员艾哈迈德·哈桑·穆罕默德·阿西里(Ahmed Hassan Mohammed al Asiri)以及王储的个人保护部队实施了制裁。然而,美国政府并未对王储本人进行惩罚,布林肯告诉记者,“我们采取的行动实际上不是要破坏关系,而是要重新调整关系,以更符合我们的利益和价值观。而且我认为我们也必须明白,这比任何一个人都重要。”


美国在此案中做出了调查和追责的努力,但拜登政府的后续行为却引发了争议。2022年7月,拜登前往沙特会见王储引发批评。卡耐基基金会一篇文章评论,未能恢复与伊朗的核协议,加上乌克兰战争,迫使拜登政府改变其优先事项。对俄罗斯的制裁使海湾国家对世界经济的重要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尤其在能源方面。卫报(The Guardian)则指出,在石油面前,“拜登被迫在中东妥协”;沙特在中东的战略地位也使得其难以被忽略。2022年11月,拜登政府决定,在卡舒吉未婚妻提起的诉讼中沙特王储享有豁免权。一份官方法律文件指出,因为本·萨勒曼最近被任命为沙特总理,因此有资格获得外国政府首脑的豁免权。布林肯随后表示,王储享有豁免权的法律意见是基于“数百个案例”中观察到的“长期实践”,“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只是遵守法律。这就是我们所做的,”他补充说。《华盛顿邮报》的发行人兼首席执行官弗雷德·瑞安(Fred Ryan)猛烈抨击了这一决定,称“拜登总统未能维护美国最珍视的价值观。”阿拉伯世界民主组织(DAWN)执行董事莎拉·利亚·惠特森 (Sarah Leah Whitson) 称豁免请求是一个“令人震惊的结果”,是对沙特阿拉伯的“巨大让步”。


美国在中东面临战略与价值观两难


卡舒吉事件发生后,美国政府内部有诸多声音呼吁对美沙关系进行重新评估。时任参议员克里斯·墨菲(Christopher Murphy)说:“你必须做点什么才能配得上成为美国的盟友。我的看法是,沙特阿拉伯长期以来一直在做太多违背美国国家安全利益和我们价值观的事情,这应该让我们重新评估这种友谊的性质”。


希琳一案,《纽约时报》评论,尽管拜登政府在竞选时承诺将民主和人权作为美国外交政策的中心,但这份承诺如今却在美以同盟关系中受到了很大的考验。在传统盟友面临人道主义质疑之时,美国能否担任一个“客观的观察员”?拜登政府能否推进其恢复并捍卫民主的议程?民主党人内部的压力——包括在此事件中实际上有相当多的高级民主党人联名公开挑战以色列,并有议员提出了一些立法,要求拜登政府向国会提交一份关于希琳被杀以及是否违反美国对外军事援助法的独立报告;以及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的极右翼政府的走向,都会影响拜登政府如何处理此案以及美以同盟关系。


《纽约时报》评论,美国在中东最重要的盟友关系之二正在面临人权与民主价值观的压力。战略的“硬价值”与民主的“软价值”,美国政府日益面临如何抉择的两难。但无论如何,希冀不再有个体的折损成为平衡的代价。


作者|姜静宜

来源|复旦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