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0月中旬开始，美国部分州陆续开启提前投票，大选日前的预热活动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校园空间既是学生表达立场和讨论公共事务的重要平台，也是联系社区居民的重要公共领域。自提前投票开启后，校园每天都涌现出不同的“花样”——随处可见的宣传单页、青年组织的卖力吆喝、激励投票的集会活动，在校园内将大选前的气氛推向高潮。大学生这一高素质、高活力、高热情的群体既是刚拿到入场券的政治生活参与者，也是社会议程的有力推动者。

历史数据显示，年轻选民的投票率一直以来都低于年长选民，但是自2012年以来，该群体的投票增长率屡创新高，已经成为塑造民主社会重要潜在力量。刚刚获得选举资格的他们，可能在异地求学，可能频繁搬家，可能还没来得及考驾照， 这些都给登记和投票都增加了障碍，因此，提前投票这一稳妥和灵活的方式获得了该群体的青睐。投票方式的便利化是否会吸引更多年轻选民?该群体的加入是否会给大选结果带来更多变数?

本文试图以摇摆州中的北卡罗来纳州教堂山分校的校园剪影为例，展现当下提前投票阶段中校园年轻群体的态度、行为和对大选的影响。

“一起锻炼，然后一起走去投票吧。”

一幅引入注目的海报挂在北卡罗来纳州教堂山分校校园的墙壁上，海报上是一个将社区集体锻炼和投票结合起来的活动（“Exercise Your Vote”），用瑜伽、HIIT等活动吸引整个社区的选民聚集，并随后步行至投票站，这在以运动氛围著称的社区有着不小的吸引力。

锻炼后去投票活动海报 | 摄于UNC校园

除了富有特色的活动，北卡罗来纳教堂山分校地面上被涂上了大选日期，校园设施的表面也张贴了提前投票的注意事项，在校园行走的人很难不注意到大选相关信息，一切都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青年群体的政治意识。

支持哈里斯的宣传贴纸| 摄于UNC校园

在校学生是Z世代中有投票资格的群体子集。根据《大英百科全书》定义，Z世代指1997-2012年出生的人群，今年为13-28岁。根据《华盛顿邮报》对 2022 年人口普查数据的分析，全国范围内，将有近4200万18至27岁的年轻人有投票资格，其中近一半是有色人种。在佐治亚州、亚利桑那州、密歇根州、内华达州、北卡罗来纳州、宾夕法尼亚州和威斯康星州这七个摇摆州，约有780万Z世代有资格参加今年秋季的选举，Z世代的投票率和投票偏好可能在这些州中产生举足轻重的作用。

从历史角度看，根据美国人口普查局的数据，与更高年龄组相比，Z世代群体的投票率仍然较低，但是2016年至2020年间，18至34岁人群的投票率增幅最大，且在逐年提升。

不同年龄段群体投票率 | 来源:华盛顿邮报

鼓励年轻人在成年后尽早履行政治权利是一个迫切的命题，但是政党竞选活动对学生的吸引力不容乐观。根据塔夫茨大学乔纳森·蒂施公民生活学院公民学习与参与信息与研究中心 (CIRCLE)发布的2024年选举前青年调查， 19%的年轻人表示他们从政党或竞选活动中听说过2023年的问题和政治，14%的年轻人从社区组织或当地团体那里听说过，35%的年轻人表示他们在社区中得到支持鼓励后，自己了解政治信息并采取行动，这一渠道可能包含社交媒体等数字平台。由此可见，年轻群体需要更多现实中和社区活动、政治活动的联系。

鉴于年轻选民重要性的提升，学校希望培养有能力进行政治参与的成熟公民，公共利益需要年轻人的加入扩大民主代表性、增强社会公平，各利益相关方也在角逐校园群体的支持。

校园内，学校在官方网站发布投票指导的信息，相比往年举办了更多选民信息登记活动，组织观看辩论活动；青年组织在校园内的必经之路上发挥拉人头的力量，进行拦截式的访问并提供帮助；政治通识的课堂上教授也会结合当下选举形势，解答新生对当地投票规则的疑问，鼓励学生尽早融入政治生活。

北卡教堂山圣三一路德教会的投票站 

来源：The Daily Tar Heel

鼓励学生提早投票的网络广告 | 来源：The Daily Tar Heel

校园外，各州的立法也在积极促进年轻选民的参与。为了简化投票流程，25个州已经实施了自动选民登记系统（AVR），年轻选民只要通过政府机构办理事务（例如办理驾照）就会自动注册为选民。伯克利美国青年研究所的一项研究证实，AVR的普及大大提高了年轻选民的登记率。

此外，各州还推行了在线选民登记和提前投票等便利措施，允许选民通过在线平台完成登记，并提供提前投票选项，方便忙碌的学生和年轻选民参与选举。如德克萨斯州推出“德克萨斯崛起”（Texas Rising），加利福尼亚州推出了“加州力量”（Power California），通过模拟选举和选民教育日等活动，帮助年轻人了解投票流程和公民责任。

与此同时，年轻人的偶像和社交媒体也在发挥重要作用。像泰勒·斯威夫特等名人通过社交媒体平台公开鼓励年轻选民投票，名人效应已经成为政治动员的重要力量。

即使一些州的法院以规避“选举欺诈”而严格管理身份证明，也有民间团体主动帮助学生克服注册困难，比如肯塔基州、爱达荷州驳回了学生证作为选民身份证的法案，北卡罗来纳州否决使用电子校园卡（one card）作为有效选票的提议。北卡罗来纳州协调竞选选民保护主任戴维·阿德莱耶 (David Adeleye) 表示，“我们任命了学生选民保护大使，随时准备帮助学生在大学校园内顺利完成投票过程。”不过鉴于当前年轻人民调数据更偏向民主党，以及该团体支持民主党的立场，不排除该动作有一定的拉票之嫌。

自开启选民注册以来，在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的中心地段，常驻着一个蓝色组织RallyNC，经常在学生下课的必经之路进行摆台。提前投票日以后，该组织每天固定时间在食堂或者图书馆门口宣传大选政策，为学生制作投票计划。

RallyNC分发宣传周边| 摄于UNC校园

他们的口号是“You Matter. We Matter.”

RallyNC 是一个关注进步议题的草根政治组织，它面向全部北卡罗来纳州的选民，尤其是年轻选民。在注册选举资格前，几乎每周都有摆台活动，并分发墨镜、零食、T恤等周边。

主视觉的颜色暗示了该组织的政治倾向，从台面摆设也可窥见一二。桌面上只有哈里斯团队介绍的宣传页，没有共和党的相关信息。但是工作人员强调，他们只会“鼓励”学生投票给民主党，也会为共和党的选民做投票计划，主要任务是科普选举流程。在该在了解投票信息后，他们将会去距离10分钟的富兰克林街道的真正投票点。

RallyNC分发早期投票宣传页| 摄于UNC校园

包括北卡罗来纳大学青年民主党（The UNC Young Democrats）和共和党（College Republicans）在内的各种学生组织也积极参与其中。此前，各民间组织通过在 Pit 等公共场所举办投票活动来登记选民，并提供有关投票地点和选民身份证要求的信息。这些活动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帮助登记了数千名新选民。非营利和无党派团体也会协助学生克服投票中的障碍，如选民ID法和不便的投票时间安排.

“一般人需要经过五次提醒才能出来投票，所以我们会尽力提醒”北卡罗来纳州公共利益研究小组新选民项目（North Carolina Public Interest Research Group ）成员Plaehn介绍了自己工作的重要性，她目前在北卡教堂山分校读大二。

北卡罗来纳州选票样本| 摄于UNC校园

RallyNC工作人员录入信息| 摄于UNC校园

站在宣传台旁有一位专业主修公共政策的北卡教堂山大二学生Allie是RallyNC组织的一员，她从小就对政策和投票感兴趣，“我们在这里努力帮助大家制定投票计划，确保他们知道何时去投票，去哪个投票点。随着这一周的进展，很多人已经告诉我表示已经完成投票，单单是今天，我们就已经帮助超过300人制定了投票计划。”

Allie认为年轻群体和周围社区的选民都热情高涨:“到了周末，已有超过一百万北卡选民完成了投票。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迹象。我还发现很多学生也对制定投票计划表现出了积极的态度，对投票感到很兴奋。我认为这是个好兆头。”

UNC学生Allie介绍提前投票流程| 摄于UNC校园

在新闻学院读大二的Ava同样是RallyNC的一员，她觉得Z世代在参与投票过程方面做得很好。并为自己是Z世代的一员感到深深自豪，“由于提前投票的日期和秋假重叠，很多家在外地的同学借着假期回家并完成注册投票，我就是其中之一。”

在校园内铺天盖地提前投票的宣传氛围下，大学生是否会更青睐这种投票方式呢？

“我最近也在读到一些关于提前投票率激增的新闻，人们纷纷前往投票站。我预料到选举当天可能会有很长的队伍和混乱，所以我选择提前投票来避免当天的拥挤。”Ava认为新闻报道影响了自己的投票方式。

提前投票不仅会减少排队等待时间，让过程变得轻松，最重要的是，如果在提前投票时发现注册有问题可以修正，但在选举日当天则无法修改。

Allie认为，社会整体比过去几十年更愿意提前投票了，年长的选民更可能在选举日投票，因为传统的做法会带来仪式感。

出于便捷性和稳妥性，选择提前投票方式的学生群体比例相当高，但是仍然有部分学生选择了邮寄投票(缺席投票)。在北卡教堂山分校主修公共环境的大三学生Miilie将选票寄回了阿什维尔小镇（Asheville）,因为她认为相比于教堂山，自己更了解家乡的情况和面临的问题。

四年前，在疫情的影响下，有超过1亿人提前投票（包括邮寄和亲自投票），推动了该年大选的投票率达到近几十年的新高。2020年大选中，70% 的选票是在选举日之前投出的，即使今年不再有疫情这一特殊因素，也会让竞选活动将更多资源集中在早期动员选民上，包括更青睐这一方式的学生群体。

以北卡罗来纳摇摆州为例，仅北卡罗来纳大学系统学校就有近248,000名学生就读，这是两党可以利用的一个主要群体。近年数据显示，Z世代和千禧一代占北卡州选民的16%，且年轻选民在以往的州和全国大选中大多倾向于民主党。从历史上看，民主党在年轻选民中表现更好；皮尤研究中心今年4 月份的一份报告发现，民主党在18至24岁选民中领先32个百分点，在49岁以下的每个年龄组中也占有优势。

世代群体和政党认同关系| 来源：皮尤研究中心

Z世代群体中，不仅有党派支持的偏向，而且不同党派年轻人的政治热情差距正在扩大。今年，由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政治研究所的一项民意调查还发现，74%的年轻民主党人表示，他们“肯定”会在11月投票，而只有60%的年轻共和党人表示会投票。多个民调数据显示，在可能投票的年轻选民中，哈里斯的支持率大约以63%对34%领先特朗普。

对Z世代群体的民调汇总| 来源：皮尤研究中心

两位总统候选人，特朗普和哈里斯纷纷意识到此时美国年轻人的重要性，因此他们在年轻人活跃的社交媒体进行造势。无论是特朗普与Z世代网红洛根·保罗和阿丁·罗斯一起发布TikTok视频，还是哈里斯拥抱“椰子树”和“顽皮夏天”（Brat Summer）的表情包文化，都在努力吸引年轻人的关注。

但是年轻人会因此进行态度转变并投票吗？

“我觉得现在很多候选人和他们的个性被过度宣传了，我始终会为政策投票，了解选举人的政策议题，以及这些政策会如何影响我们的生活。”Ava清醒地说。

Allie也支持这一观点：“那些通常不关心政治的人可能对某些宣传活动感兴趣，但是对我个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个重要的决定因素。我认为自己对政治有所了解，并且已经对一些议题和政策有了自己的看法，不需要名人的参与来决定。”

Millie则会更审慎地做出选择：“我访问了每个候选人的网站，看看他们的关键立场是什么，而不是从一本选民手册中获取我所有的信息，因为这些会以误导性的党派方式写成，我喜欢花时间研究候选人自己发表的内容。”

年轻群体作为政治素养高但生活经验较少的公民，相比于候选人特质、党派立场、宣传活动等因素，更加看重政党讨论的议题本身。议程设置理论解释了议题的重要性是如何在各主体之间传递，在政治语境下可以用来检测政策制定者和公众认为的“最重要议题的排序”是否一致，如果一方政党能够在议题的选取、议题的立场上影响公众，则更可能会影响公众的投票行为。

根据图夫茨大学的CIRCLE研究显示，年轻人中，绝大多数人将生活成本/通货膨胀列为他们最关心的问题，53%的人将其列为三大问题之一，其次是提供生活工资的工作（28%）、应对气候变化（26%）、预防枪支暴力（26%）以及扩大堕胎机会和生殖保健（19%）。这些议题大多符合民主党的政策和立场，其同样倾向于推动气候变化政策、枪支管控和女性生育权利的保护。关于生活成本和通货膨胀的问题，两党均有关注只是持不同立场，民主党更专注于通过社会福利和工资提高来应对，但共和党通常更侧重于通过减少政府干预、降低税收和促进市场自由化来应对经济问题。因此，关于通货膨胀的议题可能是两党争取年轻选民的一个重要领域。

值得注意的是，不同群体对社会议题有着不同的优先排序，理想状态下的选举是对全体社会群体利益诉求的综合反映，从而选择出能够代表更多公民利益的政策制定者。但是，实际参与选举的群体结构并不是社会各个年龄层的完全映射。年轻选民的投票率相对较低，其关注的议题在最终选举投票中的代表性也相对不足，可能导致了他们的利益诉求无法有效地在政策制定中得到体现。反而言之，迎合投票率高的群体对政客来说是更加划算的选择。

在投票方式的多元化和各主体宣传推广下，年轻群体的政治参与度提升至少是一个增加民主代表性的向好趋势，大学生们的选票就像他们的学费，每年都在变得更加重要。

至于年轻选民投票的热情能否真正成为左右选举的关键力量，还得看政客们能否真正“哄好”这个有点挑剔、但也易受影响的群体——毕竟，社交媒体上的点赞，不一定会转化成投票站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