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公布的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引起全社会对中国人口增长趋势的关注。The Economist 最近一篇文章从经济学视角探讨了人口下降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文章提到人口下降不利于创新人才的储备,是非常有意思的观察维度。
来源:Dettmer, Otto. “The economics of falling populations.” The Economist, 27 March 2021, www.economist.com/finance-and-economics/2021/03/27/the-e%E2%80%A6gn=editorial-social&utm_medium=social-organic&utm_source=twitter.
14世纪,黑死病夺去了三分之一至三分之二欧洲人的生命。幸运的是,新冠没有这么高的致死率。然而,由于与之相关的全球生育低谷,疫情对人口的影响可能远不止目前造成的三百万死亡病例。2020年,中国的新生儿数量下降了约15%。同年2月至11月,美国每月的新生儿数量下降了15%。因此,全球人口峰值可能比之前预测的提前十年到达,也就在本世纪50年代。鉴于世界面临的环境挑战,地球人口减少似乎是大受欢迎。但人口减少可能也意味着新点子变少,这样的未来与乐观主义者所想象的非常不一样。来源:Roser, Max., et al. “World Population Growth.” Our World in Data, 2013, ourworldindata.org/world-population-growth.
直到19世纪,全世界人口才达到10亿,但此后人口总量迅速增加。到20世纪20年代,人口数量增加到20亿。随后的一百年里,又增加了近60亿。伴随人口爆炸的,是强烈的焦虑:1968年,保罗·埃尔利希(Paul Ehrlich)出版了一本名为《人口炸弹》(The Population Bomb)的书,警告人们全球饥荒正在迫近。彼时,人口数量在30亿至40亿之间。然而,疫情前的多数预测表明,全球人口将在21世纪下半叶趋于稳定。一些分析师认为,人口数不仅会企稳,还会下降。2019年出版的《空荡荡的星球》(Empty Planet)一书中,加拿大记者达雷尔·布里克(Darrell Bricker)和约翰·伊比特森(John Ibbitson)写道,富裕国家和新兴经济体都明显出现了生育率下降的趋势;最终,生育率会降至“生育更替水平”以下(译者注:同一批妇女生育女儿的数量恰好能替代她们本身的情况),也就是2.1。目前,全球近一半人口生活在生育率低于生育更替水平的国家。除非出现意料之外的逆转,否则全球经济很快会开始萎缩。1960年至2018年间的生育率变化
来源:“The economics of falling populations.” The Economist, 27 March 2021, www.economist.com/finance-and-economics/2021/03/27/the-e%E2%80%A6gn=editorial-social&utm_medium=social-organic&utm_source=twitter.
尽管布里克和伊比森提到,人口下降会引起经济紊乱,比如护理人员稀缺和政府债务可持续性问题,但他们也指出了潜在的积极后果:减少对稀缺资源的压力、减少对环境的破坏、增进女性的自主权等。历史同样表明,人口下降在某些方面可能有益于经济。在14世纪的黑死病后,土地和资源的充裕、劳动力的稀缺提高了工人的实际工资,工人也有了更多自由。黑死病暴发前后木匠工资的变化
来源:Clark, Gregory. “Microbes and Markets: Was the Black Death an Economic Revolution?” Journal of Demographic Economics, vol. 82, no. 2, 9 Jun. 2016, pp. 139-165. IDEAS, doi: 10.1017/dem.2016.6.
然而,斯坦福大学经济学者查尔斯·琼斯(Charles Jones)受到这本书的启发,发表了一篇论文。他认为,长期来看,人口减少带来的任何积极的经济影响,都可能被人类创造力的下降所抵消。琼斯写道,如果说,想法推动增长,而想法又来自于人,那么人类的命运几何,关键就要看长期的人口趋势。没有新的想法,增长最终一定会停止。向经济体中投入劳动、资源、资本、机械等,都可以提高收入,但收益率会降低。没有技术进步,矿石开采就会更难、成本会更高。没有技术进步,不管是对于额外的工人还是工业机器人(译者注:industrial robot,指工业环境下应用的机器人),有价值的工作也会少得多。反之,如果有新的想法,一个经济体就可以投入更少、收益更多,也可以创造新的、有价值的工作去占用劳动力和资本。这就是为什么,过去两个世纪,在全球人口激增的同时,人均真实收入(real income per person)实现了稳步增长。但新的想法必须被创造出来。一个经济体,可以通过调整人力资源的使用,来增加创意,比如提高教育上的投入,或者鼓励更多人投身于研究而非生产。但是,琼斯认为,虽然这些方法在20世纪足以产生大量的新知识,但这些知识本身的收益率一直在下降(比如说,在研发领域工作的人口比例只能增加到这么多,此后每增加一名研究人员,效率就可能会下降)。因此,琼斯写道,脑力工作者绝对数量的下降,可能会严重影响创新和收入持续增加的可能性。他使用了一个简单的模型来说明世界或将面临两种未来的可能性。如果生育率稳定在一个较高水平,那么就会有一个“越来越大的宇宙”(expanding cosmos),这样我们的知识储备、人口、收入都会大幅提高。相反,人口如果陷入下降的循环中,创意减少带来的将是一个“空荡荡的星球”,这样人口减少的同时,生活水平也会下降。琼斯的模型如果当作是对经济运行的文字描述,不如看成是关于不同因素可能如何影响未来经济发展的说明有趣。例如,计算的进步可能会增加研究的效率,甚至自动化地产出一些形式的想法,从而减少琼斯认为的人口减少带来的限制。同时,琼斯的论文还提到人们对于过度自满没有充分的认识。比如说,对于要实现计算能力的稳定增长所需研究人员数量的增加,富裕经济体重视得严重不足,因为它们错误地假定未来总是会有更多的人可以穿上实验服去做研究。富裕经济体可能也整体上低估了人类的潜力:它们没有像对待其他重要的资源那样,急迫地把教育和福利项目放在第一位,而这些项目可以让那些愿意生孩子的家庭轻松做出生娃的决定。在未来空荡荡星球上的居民眼中,最奇怪的可能是富裕国家的政府会对发展中国家人口的快速增加感到不安。发达经济体没有在欠发达经济体几十亿的人口身上大笔投资,在后人看来可能是非常愚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