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观察|马朝旭与维多利亚·纽兰联合国会晤:新任美代理常务副国务卿是何人?

作者:田喆 发布时间:2023-09-25 来源:复旦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收藏本文


美东时间9月19日,在纽约第78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期间,到访的中国外交部常务副部长马朝旭应约与美国代理常务副国务卿维多利亚·纽兰(Victoria Nuland)举行会晤,这也是两人首次会晤。纽兰在其社交媒体上评价本次会晤具有“建设性”本次会晤双方“就广泛的双边和全球问题”进行了探讨。一同参与会面的驻美大使谢峰也在社交媒体上称,马朝旭和纽兰就“中美关系及共同关心的国际和地区问题坦诚、建设性地交换了意见”。这也是纽兰在担任代理常务副国务卿以来最新对华外交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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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朝旭与纽兰会晤。图源:中国外交部


一、马朝旭与纽兰会面:中美关系正“重回正轨”?

适逢联大,尽管马朝旭与纽兰的本次会面并未受到西方媒体的额外关注,但港台集中关注了这一消息。据《中时新闻网》《星岛日报》《香港01》等媒体报道,马朝旭与纽兰在会面中强调中美双方“加强对话、管控分歧”。马朝旭表示,稳定和改善中美关系符合两国共同利益及国际社会期待,中美双方应加强对话,妥处分歧,推进合作,把两国元首巴厘岛会晤达成的重要共识落到实处;纽兰则表示,美方愿继续与中方加强沟通、对话与合作,负责任地管控分歧,致力于美中关系稳定发展。


《联合新闻网》认为,相比中国国家副主席韩正与美总统气候问题特使克里的会面,中方文稿中直接提及韩正会见了克里,但马朝旭则被强调是“应约”见纽兰,显示前者是双方合意的会面,但后者则是美方主动邀约。此外,《联合新闻网》还认为,马朝旭与纽兰分属两国外事部门的首席副手位置,其会晤或可被视为暂未实现的王毅布林肯会晤的替代品。


近期中美外交界人士频繁会面,也被诸如华盛顿特区智库“中美研究中心”(ICAS)认为,是中美关系“努力暂时重回正轨”的表现。


一方面新上任代理常务副国务卿的纽兰“邀约”会晤反映华府对华方向,另一方面其本人的政治生涯则颇具争议,外交立场也很有特点,本文就此作浅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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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朝旭与纽兰会晤。图源:纽兰社交媒体


二、纽兰其人:新任代理副国务卿,职业生涯对俄鹰派

7月29日,随着常务副国务卿温迪·谢尔曼(Wendy Sherman)的正式退休,负责政治事务的副国务卿纽兰担任代理常务副国务卿一职。虽然拜登政府没有明确表示是否会提名纽兰正式接任,但《华盛顿邮报》认为,纽兰等人在拜登外交团队中地位的提升,是美国政府经历特朗普时期的“官僚混乱和管理不善”后,向奥巴马时期复归的趋势。如此看来,若拜登政府有意进一步提升纽兰在其外交团队中的地位,则无论纽兰是否最终被任命为常务副国务卿,都将对美国外交政策发挥更大的影响。代理常务副国务卿是纽兰迄今担任的最高职位,其对俄强势鹰派的立场也将对拜登政府的外交决策产生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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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纽兰(Victoria Nuland);图源:美国国务院



俄乌冲突前,纽兰便多次表现对俄强硬立场


纽兰整个职业生涯都专注于俄罗斯欧洲事务,早在2014年乌克兰危机爆发后,纽兰就是先于欧洲主张对俄强硬、对乌军售的激进人士——纽兰认为美国等西方国家对俄“过于放任”。在俄乌冲突爆发之前的2020年,纽兰在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旗下《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杂志撰文,指控普京的内政外交“苏联化”,将普京视为“民主的对立面”。纽兰指责西方国家对俄“过于放任”,“允许俄罗斯违反军控条约、国际法、邻国主权以及干涉美国和欧洲的选举”,为此,外交层面,美国及其盟友必须对俄罗斯“采取更加统一和强有力的防御措施”。


鉴于对俄罗斯的长期接触,纽兰认为俄罗斯“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公开呼吁美国及其盟友拉拢俄罗斯内部力量,向俄罗斯民众传达与美国、西方世界合作的好处,尤其不能忽视“除了年轻公民和大城市居民以外的民众”。纽兰称,美国“应采取更多措施直接接触俄罗斯人民”,并使他们认清“支持普京所付出的代价”。例如放宽签证许可、增加跨境资助等:“通过适当的安全检查,美国和其他国家可以允许16至22岁的俄罗斯人免签证(前往西方)旅行,让他们在确定人生道路之前形成自己的观点”,并“翻倍”现有的公费留美(西方)项目,并向更多俄罗斯毕业生“发放工作签证”。


俄乌冲突以来,纽兰宣称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2023年2月16日,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高级研究员艾伦·米勒(Aaron Miller)对纽兰进行了长达45分钟的专访,这也是纽兰近期颇具代表性的访谈,具体阐释了她在俄乌冲突,及其他俄罗斯内外事务中的立场。


自俄乌冲突以来,纽兰更是对俄始终持强硬态度。在2022年3月冲突爆发伊始,纽兰就在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的一次演讲中宣称,俄罗斯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只是目前还不知道失败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在今年1月肯定了美国对乌克兰局势的“有效介入”,并在接受CNN采访时,纽兰也宣称俄乌冲突“毫无必要且邪恶”。纽兰认为,俄乌冲突是普京的一个“重大误判”,也是俄罗斯国家的“悲剧深渊”,“只要普京这样的人掌权,一切就从没真正结束”,因此世界必须在战后形成常态化援助乌克兰建立强大军事威慑体系的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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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2月16日,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与纽兰进行访谈。

图源: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


对乌援助“被动升级”孤立“整整一代俄罗斯人”


纽兰在访谈中也暗示乌克兰军队日后进入俄罗斯领土等“升级战事”的可能,因战事“始终由普京方面升级”,因此美国及其盟友对乌克兰的援助是“被动升级”的。纽兰认为对克里米亚进行“去军事化”是合理的(无论乌克兰对克里米亚主张如何),尽管克里米亚的控制权被视为“普京的红线”——纽兰指控普京对克里米亚鞑靼人在内的民族进行“大规模迫害”,将克里米亚改造成了“巨大的军事设施”、“普京侵略战争的基地”。


纽兰评估了对俄罗斯的制裁,认为虽然制裁从来不是一个迅速见效乃至造成战略均势改变的手段,但却是“尽快耗尽普京战争机器能量的必须手段”。纽兰指出,对俄制裁已经导致俄罗斯的技术供应链几近枯竭,以至于只能从土耳其等国家获取二三流的基础技术用品(笔记本电脑甚至冰箱、洗衣机等),以从这些用品中获取武器供应所需的芯片。而如今西方对俄的制裁加上战争所导致的巨大国力损耗将使得“整整一代俄罗斯人”(无论在教育、价值观还是经济、技术上)与世界割裂。


在访谈中,纽兰承认,她对俄乌冲突的核心立场与对普京的看法直接相关,她称“俄罗斯必须在战略上被击败且无法再度发起入侵,‘19世纪的独裁者’普京颠覆现有(美国领导的、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基于共同价值观的)国际秩序的侵略行为必须被全人类所谴责”,“如果我们不击败普京,这个星球上的所有其他独裁者都将寻求蚕食国家的碎片,并破坏几十年来在很大程度上保障我们安全和繁荣的秩序”。


三、纽兰对俄强势外交姿态惹争议

尽管自2022年以来,由于对俄的强硬立场以及职务变动,纽兰的知名度迅速升级,但她仍是华盛顿争议缠身的政治人物。对纽兰的争议主要集中于她对俄的鹰派立场以及对政治危机的处理手段。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玛丽亚·扎哈罗娃(Maria Zakharova)回应纽兰有关克里米亚“去军事化”的言论时称,“如今美国的好战分子走得更远:他们煽动基辅政权进一步升级战争……向乌克兰供应大量武器和情报,并直接参与作战行动的规划”,扎哈罗娃还暗示以纽兰为代表的一些美国官员,正“疯狂”地梦想着击败俄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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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乌克兰危机期间,纽兰和时任美国驻乌克兰大使杰弗里·皮亚特(Geoffrey Pyatt)参观了基辅的反对派阵营。

图源:CBS


而在美国国内亦有反对声音。主张美国外交政策保持克制的昆西责任治理研究所(Quincy Institute for Responsible Statecraft)将纽兰称为“对俄鹰派”,“对美俄关系造成了恶化”。对那些希望通过谈判结束乌克兰冲突的人来说,晋升纽兰这位“臭名昭著”、“不善于外交的”外交官将是一颗苦果。2023年2月23日,马斯克也发推抨击纽兰“没有人比她更致力于推动俄乌冲突”。


此外,纽兰对俄鹰派路线争议还涉及其对美国盟友的评头论足,颇有“美国优先”的强势外交姿态。早在2014年乌克兰危机中,纽兰便对欧盟与美国在应对危机上步调不一表示不满,并以脏话抨击欧盟的犹豫不决。此外,纽兰的政治经历中还包括协助前副总统切尼(Dick Cheney)规划美国入侵伊拉克战争,以及在2005年至2008年间以美国驻北约大使身份动员北约干预阿富汗的行动。对于马克龙的“欧洲自主战略”,纽兰颇带讽刺地宣称,“只要欧洲愿意花钱购买美国的军事装备,它们就可以自主执行美国不参与的任务”——纽兰的强势外交姿态并不只局限于对俄事务,在今年8月2日Mail & Guardian对纽兰的独家采访中,纽兰对南非金砖国家峰会上“去美元化”的讨论作了简洁粗暴的回应:去美元化争论“只是说说而已”。纽兰表示,美国是美元的“坚定信仰者”,并肯定了美元作为“平衡者”,对实现“全球共同利益”所做的努力。


而在2015年,在《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杂志的采访中,曾与纽兰接触的欧洲官员形容她“傲慢”、“直接”、“强硬”、“直率”、“粗鲁”,有时还“缺乏外交技巧”,并认为纽兰给人的印象“相当意识形态化”。《外交政策》认为纽兰善于“用咄咄逼人的言辞来严厉谴责俄罗斯,并迫使欧洲采取更强硬的立场”。


尽管面临争议,仍不应低估纽兰在华府得到的支持,前国务卿、现总统气候特使约翰·克里(John Kerry)评价纽兰“赢得了两党的信任和信心”。


四、对华态度有待观察:施压还是拉拢?

纽兰曾在访谈中论及俄罗斯的“军事投资”时,纽兰呼吁“向中国施压”,使其“参与美俄的军控谈判”,以此达到美对中俄军控一石二鸟的目的。在2月24日《华盛顿邮报》对纽兰的采访中,纽兰警告中国“如果向俄罗斯提供武器”,将意味着“全球对华看法以及西方世界对华关系”的“彻底改变”,并认为需要“非常仔细地观察”中国“声称中立的同时在幕后的小动作”。纽兰还认为,美国以此为由对中国企业进行制裁是“积极的、创新的”。对于中国提出的俄乌冲突和平方案,纽兰称,“如果中国领导人能让普京和他的军队离开乌克兰,我们都会鼓掌并颁发和平奖”。


纽兰还认为俄乌冲突也制造了拉拢中国和其他地缘力量的机会。她认为,“不愿与俄脱钩的国家”“已经通过俄乌冲突认识到,与俄罗斯在军事方面的合作并不可靠:俄罗斯的武器落后、其军事后勤也无法得到保障”,这就成为美国向这些国家“提供替代方案”的“机会”。纽兰也认为,美国可以在俄乌冲突未来的一段时期内,与包括中国在内的国家“悄悄地合作”,并让它们“享受更多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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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兰曾担任美国国务院发言人;图源:Foreign Policy


纽兰在涉台等问题上亦有表态。2013年2月,在谈及钓鱼岛问题时,时任美国务院发言人的纽兰对记者表示:“(中方的)此类行动会加剧紧张局势,增加发生冲突或误判的风险,并可能破坏这一重要地区的和平、稳定和经济发展。”2023年6月22日,纽兰与欧洲外交行动服务秘书长斯特凡诺·桑尼诺(Stefano Sannino)举行了第五次美欧关于中国的高级别对话暨第四次美欧印太地区高级别磋商会议,纽兰在会议上就台湾问题与中国内政发声称,“美国、欧盟和世界各国在台湾海峡都有明确的利益”。纽兰还“对解放军在台湾海峡活动的不断增加表示担忧”。纽兰与与会者重申致力于维持台海现状,反对任何一方采取任何破坏两岸和平稳定的“单方面行动”。此外,纽兰还对中国日益扩大的周边地缘政治影响力表达关切。2022年3月,纽兰接受《印度快报》(Indian Express)采访时表示,“俄中轴心对印度不利……美国可以在国防供应方面向印度提供帮助,使其国防供应更为独立”。纽兰也在“中国政府于国内外展开侵犯的问题上”继续“密切协调”,她和一些国家承诺“合作对抗中国的跨国镇压行为”。对尼泊尔进行访问期间,纽兰称美国正努力将尼泊尔纳入“针对中国的军事战略当中”,并利用斯里兰卡之行进一步谴责北京,她宣称:“我们期待中国提供可信和具体的保证,表明其愿意与我们其他国家一起满足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有关债务重组的标准。”


不过值得注意,纽兰早年曾有对华态度相对友好的发言。在2012年,时任美国国务院发言人的纽兰曾于发布会上表态,支持中国政府资助在美国大学中扩建孔子学院,纽兰称赞孔子学院是两个超级大国之间“人文交流”的重要组成部分,并驳斥了对中国野心的担忧。而在2011年的另一场新闻发布会上,纽兰则表示她欢迎“一个繁荣、成功的中国的崛起”,纽兰称,“我们不认为中国的崛起是威胁,也不寻求遏制中国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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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5月25日,纽兰会见中国驻美大使谢峰;

图源:《南华早报》


深耕美国对俄事务的纽兰,伴随着争议达到职业新高后,对俄强硬态度是否会调整俄美双方的后续博弈,应是最大看点。不过,随着纽兰职务变动,她对中国的姿态,也值得注意。近期中美之间高层交往趋频,无疑向外界传递信心,不过这一态势能否延续,下至中美民间的敌意会否缓和,上至两国元首本年内是否实现会晤,仍需看各方如何展现管控分歧与突发事件的智慧。


作者|田喆

来源|复旦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