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2011-10-20 2011复旦发展论坛

【摘要】

周其仁教授分析了中国发展在全球环境所面临的利弊，讨论了货币制度在全球化环境下所面临的问题及巨大的流动趋势的管理问题，就市场中政府的地位和作用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最后提到中国的创业精神和企业家精神受到侵蚀的问题。

【演讲概括】

我想从这个角度，对过去十年已经提上日程、已经面临的问题当中，选一些来和大家讨论。未来能够证实这些问题，解决这些问题，那就有未来的中国。如果回避这些问题，或者不能很好的解决它，中国经济的未来就是另外一个局面。大概是这么一个想法。

    第一个问题，中国发展的全球环境主要是什么？从经济上来看，早期开放是发达国家觉得中国开放是开了一个遍地财富的门，打开了一个市场，中国对西方没有展现很大的东西。可是2002年中国加入WTO以后，这个现象越来越远了，现在有跨国替代，这个事情一开始是美国做，做两年像样，像样然后出口。过去十年我们看这个问题越来越大，全球保护主义太多，包括这次全球危机当中。这个因素多轻多重可以仔细讨论，但是我的看法是它（至少）是一个因素。

倒过来就要问，在未来十年，以后发展还能不能维持一个国际和平问题？这件事情越看越要说不。我们现在有国际概念，有150年的屈辱历史，后来国家独立，中国人一看这股劲儿，在处理国际关系的时候，遇到需要妥协的时候，政治上通得过吗？社会通得过吗？所以汇率问题也好、贸易问题也好、投资问题也好、知识产权问题也好，这些问题我认为是未来的一个挑战。对整体发展更有利的，是维持这么一个大体和平的国际环境来加快发展，毕竟我们还是个低海平面。我们既有民族自豪感，有国家独立意识，要扬眉吐气，又要冷静地分析国际全局分工，应对全球化两个海平面交融当中的摩擦、挑战。在什么问题上我们寸土不让，在什么问题上要有弹性，把握其中的尺度，这大概是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货币制度。开放后，我们汇率机制变成发钞机制了，进外汇美元为了维持汇率稳定，相应的人民币就付出去了，谁付？央行付。央行拿什么付？拿基础货币。开始的流量很小，当年是1993年年底开始启动汇改，一年汇改的成果是中国的外汇储备增加了200亿美元，从300亿不到变成500亿美金，当时是好大的事情。但发现了一个新现象，就是基础货币投放活动，进来一块美元，人民币就要出去，让谁出？让央行出，当年叫抄发人民币基础货币三千亿。当时有办法，这个流量很小，主要的货币投放还是银行贷款和再贷款给商业银行。这个外汇占款多了，就把人民银行借给商业银行再贷款的量调了1500万，但是当时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然后从那个时代到现在，我们今年上半年一年外汇投资中国就近1000亿美金，然后现在麻烦就在这里，你要汇率稳定，人民币币值就不能稳定。

    那汇率稳定和人民币币值稳定为什么冲突呢？因为全球化，你跟美元挂钩，美元稳定不稳定？我们刚开放说美国是硬通货，现在才知道，我们开放的时候美元早就只是硬通货，黄金1971年就投标，投标以后美元成了全球的货币，全球的印钞机，美元不一定稳定，他发报告你管不了，伊拉克战争一发动，抄发量你要稳定它，我们的基础货币就会投放过猛。

十年改革推进不大，根本原因就是宏观不平衡。你现在处理好汇率稳定和人民币币值稳定之间怎么可以监督，这涉及到国际的货币秩序，也涉及到国内的货币制度，我认为不是货币政策问题，你给框架用什么货币政策都是非常困难，今天多、明天少，这个问题要解决。

    第三个问题，改革开放之后，空间开始流走，我们的社会有一个多少年不流动的前提，现在所有问题都是流动的。怎么管理流动？因为流动是巨大的生产力。流动当中又突出问题，农业农民。农业文明有个土地观，农业文明同时有私有财产，工商业会聚在某个地方，让这个地方变得密度非常高，这就是城市。困难的问题是流动当中落到哪里是城市，它往那里聚？现在我们做这个规划，那个规划，现在从过去十年看，遇到什么问题？两头都不经济，什么叫两头不经济？很多要素要去的地方，我们管理能力跟不上，或者行政框架太小，行政级别不够，或者管不了。

我们现在处于一个极速工业化、城市化、农业文明管理的框架之中，我们专业人才对这个密度根本跟不上，你看学经济的人全去学金融，金融是什么东西？就把时间放进去等配置资源，这些钱今天不花，这是金融，空间、密度。所以我跟我的学生讲，将来最值钱就是关于空间的知识，你别光看专业，专业不加密度。密度一旦加上去，所有的知识、要求人力资本的投入，都要加上去。我们现在的交通一方面是流动开始，流动是有规律的，它要往收入过剩的地方聚，我们管理不来。我们行政外套装不下这个正在长起来的经济总量，这个问题我认为在未来十年有很大可能要面对。

    第四个问题，市场当中政府怎么摆？经济学上从来不主张无政府，我的框架根本不是政府怎么样，市场怎么样；我的框架里头政府就在市场里面，天下没有市场里是没有政府的，你买个房子为什么要政府给你发产权证，为什么开发商给你发一个就不行，他印得很漂亮的。权利的确定需要第三方，要社会强制才能确定产权边界，这是市场的基础，没有合法强制力不行。但这个合法强制力配置到什么程度，才是合理的边界？我们现在一方面是很多该服务的地方没有到位，建国60年，农民到底多少房、多少地搞不清楚，没有一个权证。

刚才讲到老龄化的问题，代际之间的替换率已经偏低了。但是我们整个计生系统还觉得这个政策绝对不能动，这是国策。将来养老问题怎么解决？作为合法强制力配置，已经在生活当中有不到位的，有过头的，在什么框架下让它比较对头，是个挑战。

最后一个挑战，我认为就是中国的创新精神和企业家精神，这个精神在中国人里不缺乏，但是它容易被侵蚀，过去十年看到的问题是企业家精神，创业精会受侵蚀，受什么侵蚀呢？

第一，如果货币不稳健、币值不稳健，我们现在流动性偏多，就带来很多短期投机机会，导致很多企业家从实业当中撤离，这个侵蚀非常严重。

第二，就是跟刚才讲到的问题有关，政府边界不清楚，政府控制了很多的要素，很多事情离开政府办不了。中国企业家有个特色，就把很多精力花在关系上，花在人情上，没有更多的精力研究技术、研究管理、研究市场、研究消费者的喜好和他潜在的喜好。乔布斯一死引起了很多的讨论，最后想不是个别人的现象吗？如果没有企业家精神，没有创新精神，我们的整个要素价格生得非常快，这两年人工成本都30%的增长，生产率涨都涨不过工资幅度一定麻烦了。

    我认为很可能会解决这些问题，面对这些问题，认真找到解决办法，十年以后中国经济是一定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