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美国不卖就禁法案生效仅剩最后24小时。2024年4月，美国国会通过针对TikTok的“不卖就禁”法案，并由美国总统拜登签署成为法律。“不卖就禁”法案以“国家安全”为由，令字节跳动必须在2025年1月19日前出售或剥离TikTok在美资产，否则TikTok将在美国全面禁用。TikTok于1月18日短暂关闭在美服务后恢复。1月20日，特朗普在就任当天签署行政令，将TikTok“不卖就禁”法案生效日期延后75天至4月5日，同时表示TikTok需要出让其50%的股份给美国公司和美国政府。

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字节跳动是否计划出售TikTok，但在过去几个月里，已经涌现出众多联合竞购或合并的交易方案。上周，特朗普向媒体透露，政府目前正在与潜在买家“四个不同的团体”进行讨论。知情人士称，特朗普政府关于TikTok命运的讨论由副总统JD·万斯（JD Vance）和他的顾问监督，包括他的幕僚长雅各布·雷塞斯（Jacob Reses）和助手肖恩·库克西（Sean Cooksey）。白宫国家安全顾问迈克·沃尔茨（Mike Waltz）也参与其中。万斯表示预期特朗普将完成他所谓的“高级别协议”，以创建“一个独特的美国TikTok企业”，解决围绕中国与该应用程序连接的安全问题。他在接受NBC新闻采访时表示，虽然不清楚完成交易需要花费多长时间，但“TikTok会继续运行，而美国国家安全也将得到保障”。

美国副总统JD Vance（中）正在帮助特朗普政府为TikTok寻找美国买家

图源：彭博社

早在2020年特朗普就曾考虑让甲骨文和沃尔玛联合收购TikTok，彼时特朗普出于国家安全考虑试图禁止该应用程序，但没有成功。从那时起，甲骨文便通过TikTok建立了重要的云基础设施业务，在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的监督下花费超过10亿美元推动“德克萨斯计划”（Texas Project），帮助该应用程序隔离敏感美国用户数据。但国会并未因此打消TikTok威胁国家安全的顾虑。据2024年Evercore ISI估算，甲骨文从TikTok的年收入现在可能在5亿美元到8亿美元之间。

据彭博社报道，知情人士表示，由于甲骨文已经较为熟悉TikTok数据架构，特朗普政府官员正在考虑让甲骨文重新发挥作用，为美国用户的数据提供安全后盾。而考虑到甲骨文CEO拉里·埃里森（Larry Ellison）是特朗普的重要金主，特朗普可能希望通过甲骨文的牵头收购方案，同时满足资本与吸引选民的需求。然而仅靠甲骨文来全额收购或大量金融投资似乎不太可能，因为该公司将大部分现金流用于构建数据中心，而自其2022年另一笔大型收购以来，目前其债务超过870亿美元。甲骨文公司仍未对竞购方案的出价做出具体表示。

路透社指出，美国规模最大的上市投资管理公司黑石集团（Blackstone）有意加入TikTok原股东海纳国际集团（Susquehanna）和泛大西洋投资集团（General Atlantic）牵头的财团，可能助力甲骨文牵头的联合竞购方案。该方案的最终预期将使得包括创投基金Andreessen Horowitz、黑石集团、银湖资本（Silver Lake）和其他大型私人资本公司在内的一群新的外部投资者将拥有TikTok大约一半的美国业务，从而将TikTok的美国业务从其总部位于北京的母公司字节跳动分拆出来。而TikTok的大型现有投资者，包括海纳国际集团、泛大西洋投资集团、KKR集团和对冲基金Coatue，也将持有占业务约30%的美国部门的股份。

前洛杉矶道奇队老板弗兰克·麦考特（Frank McCourt）与《创智赢家》明星投资人凯文·奥利里（Kevin O'Leary）组成联合竞购，出价200亿美元。该财团最近聘请了Reddit联合创始人阿里克西斯·奥哈尼安（Alexis Ohanian）担任战略顾问，提出以区块链技术重构TikTok，将用户数据控制权从平台转移至分布式账本，从而赋予用户对个人数据的完全控制权。目前，奥利里已经在海湖庄园与特朗普进行过会面，讨论出价问题。麦考特明确表示，即便字节跳动和中国政府对算法进行出口管制，他很乐意在没有内容算法的情况下购买TikTok。然而据《金融时报》分析，其在华盛顿决策圈面临信任赤字，特朗普私人顾问透露白宫更倾向选择有成功运营记录的战略买家。

Project Liberty创始人兼McCourt Global执行主席Frank McCou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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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Tube顶流野兽先生（Mr Beast）吉米·唐纳森（Jimmy Donaldson）与招聘网站Employer.com创始人杰西·廷斯利（Jesse Tinsley）的联合竞购方案，目前出价300亿美元。该团队计划邀请Roblox CEO戴维·巴斯祖基（David Baszucki）加入，试图将UGC生态与元宇宙体验深度融合，其提出的创作者股权计划直指TikTok内容生产体系的根基——允许头部创作者通过内容贡献度获取平台股权。

野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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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搜索引擎初创公司Perplexity AI修改了其提交给TikTok中国母公司字节跳动的合并提案，以创建一个结合Perplexity和TikTok美国的新实体，成立一家名为“NewCo”的新美国控股公司。根据该提案，字节跳动将把TikTok U.S.出售给投资者，这将使TikTok的现有投资者在该公司的股权。该人士表示，该提案还将排除TikTok的核心推荐算法，字节跳动将保留该算法。一旦美国政府通过估值至少3000亿美元的首次公开募股，它将拥有多达一半的新结构。本月早些时候与路透社交谈的消息人士表示，Perplexity AI认为其竞标可能会成功，因为该提案是合并而不是出售。

Perplexity AI图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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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俄明州亿万富翁里德·拉斯纳（Reid Rasner）领衔的Omnivest Financial财团抛出近500亿美元融资方案，试图复制马斯克收购Twitter的杠杆奇迹（X的收购花费约440亿美元）。该方案依赖美国私募基金的软承诺融资，但其对TikTok算法价值低估（仅报价200亿美元）。字节跳动并未回应。

其他竞标者还包括AppLovin、前动视暴雪CEO鲍比·科蒂克（Bobby Kotick）等。而加密货币基金Hbar与OnlyFans创始人联合提出的Web3.0改造计划，设想将TikTok迁移至分布式存储网络，但该方案因监管不确定性已被白宫列为次级选项。

据彭博社和《华尔街日报》报道，中国政府官员还曾讨论将抖音出售给同样拥有X的埃隆·马斯克（Elon Musk），然而，马斯克在1月下旬的经济峰会上表示，他对购买该应用程序不感兴趣。他在主办峰会的Welt Group于2月8日发布的一段视频中说：“我没有竞标抖音，我也没有任何计划，如果我有TikTok我会做什么……我不熟悉也不适用TikTok，我一般不会收购公司，这非常罕见，”他表示其2022年收购X的计划是“不寻常的”。

亚马逊也在最后关头入场。亚马逊向万斯和商务部长霍华德·卢特尼克（Howard Lutnick）概述了其自己的报价，并提供了一份曾经600亿美元的收购方案。彭博社分析人士指出，监管文件显示亚马逊提交的竞标方案缺乏具体技术迁移计划，因而更多被业界视为抬高竞争对手成本的战术动作。知情人士透露，亚马逊高层认为即便竞购失败，参与谈判亦可获取TikTok商店（TikTok Shop）的关键运营数据，该业务2023年GMV已达160亿美元，正对亚马逊核心零售业务构成威胁。《纽约时报》表示政府可能并不会认真考虑亚马逊在最后关头的提案。亚马逊拒绝置评。

虽然美国政商两界在TikTok协议问题上你方唱罢我登场，但特朗普并不能独自决定事态走向。由于TikTok的推荐算法被中国列入出口管制清单，任何交易需中国商务部批准。《金融时报》指出，让字节跳动保留该算法将更容易赢得公司和中国的支持，但有可能和前总统拜登去年签署的法律相冲突。

总的来看，分拆TikTok的美国业务主要存在资金和技术两方面挑战。

第一个挑战来自于资金层面。很少有公司能负担得起TikTok美国，根据交易细节，其估值从200亿美元到1500亿美元不等。彭博行业分析师曼迪普·辛格（Mandeep Singh）和达米安·赖默茨（Damian Reimertz）去年保守估计，TikTok在美国的业务价值保守估价约为400亿至500亿美元。即使对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来说，这也是一笔可观的财富（2022年的X收购约440亿美元）。而对于能够负担得起这样的交易的顶级科技巨头——例如Meta Platforms Inc.和谷歌母公司Alphabet Inc.——正在处理反垄断审查，这使得他们不太可能成为买家。

第二个挑战是来自于操作层面。中国监管方不太可能直接批准一项涉及向新买家出售TikTok有价值的内容算法的交易。如果字节跳动在没有算法的情况下出售TikTok的美国运营，任何美国买家都必须建立自己的算法，这将直接影响报价，毕竟推荐算法是TikTok的核心价值之一，甚至Meta Platforms Inc.也努力为其Reels竞争对手复制独家秘方。另一个问题是不清楚字节是否能在技术上将TikTok的美国业务与该应用程序的其他全球业务分开。在今年早些时候的最高法院听证会上，TikTok的律师认为，与美国业务分界几乎是不可能的。

自2020年初以来，中国出台了一系列规制措施，旨在加强对技术出口的管制，以回应美国对华科技限制层层加码。在这些措施中，全国人大颁布了新的《出口管制法》，适用于与国家安全和利益有关的军民两用物项、商品、技术和服务。同样在2020年初，中国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 (NDRC) 和商务部 (MOFCOM) 出台了管理涉及中国公司的外国投资、并购和股权交易的新措施。这些措施与其他国家类似的程序相似，使中国的国家安全审查机制正式化，并加强了其经济安全制度。此外，商务部和科技部合作修订了受出口禁令或限制的技术清单，以符合中国不断发展的出口管制政策。该目录于 2023 年底再次修订，其中包括两项专门针对 TikTok 数据挖掘算法的项目：基于数据分析的个性化信息推送服务技术和人工智能交互界面技术。

3月24日，三名民主党参议员给特朗普发了一封信，要求总统与国会就“禁止TikTok的任何潜在决议”进行合作。信中说：“如果你继续试图通过行政命令推迟撤资截止日期，TikTok截止日期的任何进一步延长都将要求甲骨文、苹果、谷歌和其他公司继续承担毁灭性法律责任的风险。”这封信由马萨诸塞州参议员爱德华·马基（Edward J. Markey）、马里兰州联邦参议员（Chris Van Hollen）和新泽西州参议员科里·布克（Cory A. Booker）要求特朗普敦促共和党参议员批准《延长TikTok截止日期法案》，将TikTok销售截止日期将延长至2025年10月16日。

3月26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对媒体表示，如果中国政府批准TikTok美国业务的出售，他可能考虑降低对华关税。特朗普强调，关税是谈判的工具，可能会在TikTok交易中作为筹码，“因为关税的每一个百分点都比TikTok值钱”。不过，特朗普也表示，如果下周之前不能达成协议，他愿意延长TikTok“不卖就禁”法案生效的最后期限。

特朗普政府力推的甲骨文方案正在这种夹缝中寻找出路。据The Information获取的谈判备忘录显示，新提案试图通过“三层股权架构”破解困局：现有美国投资者持股30%、新引入资本占股50%、字节跳动保留19.9%股权。这种设计既符合美国法律对“外国对手控制”的比例限制，又通过算法授权费维持技术纽带。

副总统 JD·万斯在4月3日接受福克斯新闻（Fox News）采访时表达了对协议最终达成的乐观态度，表示，TikTok的竞购协议“将在截止日期前公布”，“我们还有几天的时间继续努力，敲定一些事情，当然，我们将让总统宣布我们的最终决定。”

虽然万斯和特朗普都表达了一定程度的乐观和信心，但最终的决定权并不在他们手中。在特朗普于4月3日宣布波及全球的“对等关税”后，地缘政治、地缘经贸和地缘技术之间的摩擦在全球范围内将进一步升级，全球化时代·孕育而生的数字科技平台将面临更高的风险。

事实上，美国政治分析人士已经指出，特朗普和万斯团队由于近期的一系列挫折，包括令人大跌眼镜的国家安全团队Signal“群聊门”闹剧和共和党在威斯康星州最高法院竞选中的落败，以及“对等关税”宣布后美国股市和经济预期的剧震，亟需利用TikTok协议的达成来塑造一场全新的胜利。此外，万斯似乎也有意将可能达成的TikTok协议当作是自己的政治勋章，用以为可能得2028年大选打基础。

毫无疑问的是，近年来TikTok在美国遭遇的种种困境，早已超出了一个数字科技平台本身，折射出复杂多变的逆全球化潮流对所有人的现实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