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观察|巴西版“国会山暴乱”:师从特朗普的极右翼困局?

作者:嘉黎 发布时间:2023-01-30 来源:复旦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 +收藏本文

摘要:1月8日,数千名巴西前总统博索纳罗的支持者闯入巴西国会、最高法院和总统办公室,重演美国国会山暴乱。博索纳罗对选举公正性的质疑或成暴乱诱因,而其策略与特朗普团队的密切联系也显示了极右翼群体的扩张。对比两国政治图景,互联网的煽动与组织成为暴力事件发生的重要推手,这将是巴西和美国共同面对的政治问题。


01

巴西重演“国会山暴乱”

是“群体的谬见”?


巴西左翼领导人卢拉在大选中险胜博索纳罗,并于1月1日正式就任总统。然而,就在1月8日,数千名前总统博索纳罗的支持者闯入巴西国会、最高法院和总统办公室,声称大选结果“被窃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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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警官正在检查对巴西利亚最高法院造成的破坏

图片来源:《纽约时报》


据报道,当日的集会“本是一次示威活动”,但很快转变为暴力事件。抗议者身披写有“秩序和进步”的巴西黄绿色国旗,其中数百名登上国会大楼屋顶,或敲碎窗户闯入政府办公室。另一些人当街纵火,攻击警察及拍摄现场视频。抗议者在总统办公室外升起巴西帝国的旗帜,并高唱国歌。


这一混乱情景与2021年1月6日美国的国会山暴乱异常相似。《纽约时报》称,这是自1985年军事独裁统治结束以来对巴西政府机构最严重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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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巴西军方成员在总统办公室内与抗议者对峙。

图片来源:美联社


《纽约时报》将此次暴乱归因为“群体的谬见”(Mass Delusion)。据报道,抗议者坚信巴西大选中存在欺诈现象,并认为他们正通过暴乱“夺回自己的国家”。这源于极右翼领导人博索纳罗一直以来质疑巴西电子投票系统舞弊的言论。数百万博索纳罗支持者对这一说法深信不疑,抗议者举起的横幅上还写有“我们要源代码”等口号。


暴乱发生后,新总统卢拉发布紧急法令,允许联邦政府在1月31日前采取“任何必要的措施”恢复首都的秩序。卢拉曾在就职典礼上表示,团结巴西是其政府的首要目标。然而国会暴乱显示,巴西正面临着比想象中更为深刻的国家分裂。


目前巴西当局正在调查暴乱的参与者和背后支持者。据CNN报道,截至1月12日商务,联邦区监狱管理局秘书处报告称,联邦区宪兵队和其他安全部队已经拘留或逮捕了2082人。巴西政府还对两名涉嫌支持暴乱的政府安全官员发出了逮捕令,并要求联邦法院冻结博索纳罗的资产。


涉嫌支持暴乱的官员之一名为安德森·托雷斯,此前他是博索纳罗政府的司法部长于1月2日就任巴西利亚公共安全负责人。他曾和博索纳罗一同质疑巴西电子投票系统的公正性。


巴西司法部副部长、现巴西利亚公共安全负责人卡佩利在接受巴西《环球报》采访时表示,托雷斯曾向政府保证示威活动将和平进行,并承诺提供更为强大的安保。但托雷斯在上任后迅速解雇几名重要官员,并和博索纳罗一样前往佛罗里达州度假,未出现在暴乱现场。


巴西司法部长迪诺同样表示,安全机构制定的许多策略并未在1月8日当天被启用,且执法人员的数量远少于预期。卡佩利指责托雷斯故意“破坏”抗议活动的安保,并称托雷斯上任后“混乱随之而来”,他“不认为这是巧合”。


托雷斯在推特发文回应,称将缩短假期返回巴西为自己辩护,并表示“我的行为始终以道德与合法性作为指导,我相信巴西的正义和制度的力量,我相信真相会占上风”。


另一名涉嫌官员名为法比奥·维埃拉,原担任巴西联邦区宪兵队队长。巴西最高法院法官德莫赖斯表示,这场动乱“只有在安全和情报部门的同意,甚至有效参与下才能发生”,为防止证据被破坏,逮捕是“必要的”。此外,德莫赖斯也下令让巴西利亚州长罗查停职至少90天。


司法部长迪诺还表示,政府调查人员已锁定至少10个州的100多家公司,这些公司被怀疑为参与暴乱者提供免费食宿和交通资助。据报道,迪诺认为给暴乱推波助澜的是巴西强大的农业产业中的知名人士,他们大多是博索纳罗的支持者。总统卢拉表示,这些参与支持暴乱的人都将“被调查,被发现,并将受到惩罚”。


02

“热带特朗普”?:

暴乱背后的美国策略


众多外媒将此次国会暴乱称为巴西的“1月6日时刻”,意在凸显它和美国国会山暴乱的相似性。历史学家安妮·阿普尔鲍姆接受《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采访时表示,巴西的暴乱事件在很多方面都是一种对美国的模仿。


选举之前,博索纳罗就曾模仿特朗普的言论,称如果自己败选,一定是因为结果“被伪造”。选举之后,博索纳罗也和特朗普一样拒绝“认输”,并且质疑选举系统。此外,博索纳罗于12月30日晚飞往美国佛罗里达州度假,并未出席卢拉的就职典礼,而佛罗里达州正是特朗普海湖庄园的所在地。


而在时间及规模上,此次国会暴乱与巴西以往的公共建筑袭击事件不同。据阿普尔鲍姆分析,此次暴乱具有“全面性”,抗议者闯入了国会、总统府与最高法院,并用安全路障打破窗户,这同样是对美国国会山暴乱的模仿。在美国,1月6日拥有“阻止总统的权力更替过程”这一潜台词,而在巴西,这个日期并无特殊含义,更像是对于美国暴乱的“纪念”。


两国右翼活动的高度相似性,显示出博索纳罗和特朗普在政治立场及策略上的紧密联系。报道称,博索纳罗和特朗普于在任期间关系密切。两人在放宽枪支禁令、支持民族主义和减少环境保护法规方面都存在共同点。博索纳罗的第三子爱德华多·博索纳罗在其父任职期间曾多次前往特朗普在佛罗里达州的海湖庄园,并将美国的保守党政治行动会议(CPAC)带到了巴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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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警在里约热内卢的一个军事设施前拆除博尔索纳罗支持者使用的营地。

图片来源:纽约时报


巴西大选结束后,爱德华多·博索纳罗也曾访问佛罗里达州,并在海湖庄园与特朗普会面,还通过电话与其他政治盟友制定战略,其中包括特朗普的前首席战略师斯蒂芬·班农。


据《华盛顿邮报》报道,博索纳罗败选后的下一步战略正是与特朗普政府团队共同制定的。班农等人向博索纳罗提供过详细策略,其中包括:


策略之一是对选举结果提出质疑,从而引发其支持者的抗议运动。据报道,博索纳罗的数万名支持者在巴西20多个城市的军事基地外扎营,并举着“#BrazilianSpring”(“巴西之春”)和“#BrazilWasStolen”(“被偷走的巴西战争”)的英文手写标语。“#BrazilianSpring”的推特词条是班农在巴西大选后不久创建的,他还在自己的博客中谈论大选的公正性问题,并称其为世界上最重要的政治事件之一。


博索纳罗败选后的战略正如班农所建议。自10月大选结束以来,他一直拒绝承认结果,质疑巴西选举的可靠性,且没有出席卢拉的就职典礼。在12月30日的告别演说中,博索纳罗表示他曾试图阻止卢拉就职,但并未成功。他于1月8日批评巴西暴乱,称和平示威是民主的一部分,而“破坏和入侵公共建筑”则不是。但他也曾表示,自己支持由“选举过程中的不公正感”激发的和平抗议活动。


在暴乱发生之前,博索纳罗的言论已经引发了部分小规模暴力运动。12月24日,在巴西利亚机场入口处,一枚炸弹被发现于一辆满载航空燃料的卡车上。制造炸弹的博索纳罗支持者已被逮捕,并供认他试图挑起军事干涉,阻止卢拉就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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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称参与骚乱的前总统雅Jair Bolsonaro的一千多名支持者被拘留在巴西利亚。图片来源:纽约时报


策略之二则是质疑巴西最高法院的合法性,呼吁“言论自由”以获得更大的国际影响力。据《华盛顿邮报》报道,巴西的最高法院和选举法院是所有民主国家中对网络言论最强有力的监管机构之一,许多巴西人将法院视为民主的堡垒。


但该机构也受到了越来越多的过度扩张和政治化的批评,它曾下令删除支持博索纳罗的政客和记者的社交媒体账户,并下令搜查被指控传播虚假信息、辩护军事政变的企业高管的住所。


博索纳罗在巴西国会的主要盟友之一,巴西女议员赞贝利曾在选举前夕持枪追逐一名卢拉的支持者,此后她前往美国,并在佛罗里达州停留近三周。巴西最高法院于11月封禁了赞贝利的社交媒体账号,而法院对该案件的完整裁决尚未公布。赞贝利试图在华盛顿争取国际支持,她会见了几位美国政客,呼吁恢复她的社交媒体账号,并试图向美洲国家组织(OAS)提出上诉。


里约热内卢州立大学附属宪法律师庞特斯表示,巴西右翼呼吁言论自由的想法是虚伪的。他说,许多被法院颁布禁令的人都被指控传播虚假信息,这些人“是商界人士和公众人物——与博尔索纳罗家族有联系的有权势的人,以及一个故意试图诋毁我们选举过程的关系网。”


除此之外,佛罗里达州也成为博索纳罗等巴西保守派人士的“避难所”。美国媒体人士分析,博索纳罗即将失去总统的起诉豁免权,因而试图前往美国躲避巴西法院的多项调查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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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前,巴西新总统路易斯·伊纳西奥·卢拉·达席尔瓦

在普拉纳尔托宫宣誓就职。

图片来源:美联社


据《纽约时报》报道,博索纳罗种种举动使得他面临多项调查,除了质疑巴西电子投票系统的准确性,还有利用“数字军队”(digital militias)散发错误信息,泄露机密文件,以及于暴乱后在推特上发布视频质疑卢拉的选举结果。据一名高级检察官透露,已有充足证据对博索纳罗定罪,特别是在泄露机密文件一案上。而在卢拉就任后,博索纳罗已失去他担任总统时享有的起诉豁免权。


路透社援引法律专家分析称,尽管博索纳罗的佛罗里达之行可以使他暂时免受巴西法律的直接指控,但失去总统豁免权后,他面临的司法风险正越来越多,这也与他的反民主言论和他对疫情的处理措施有关。《纽约时报》也报道称,博索纳罗免受巴西指控的可能性并不会因前往美国而改变太多。


据《华盛顿邮报》报道,前往佛罗里达州后,博索纳罗居住在其支持者——巴西综合格斗选手奥利维拉的度假村住宅。此后许多天,他都在该住宅门口迎接当地支持者,并与他们签名合照。1月9日,博索纳罗在推特发布自己身在病床的照片,其妻子表示他是因2018年的刺伤引起腹痛而入院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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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前总统Jair Bolsonaro在推特上

发了一张自己在奥兰多医院病床上的照片。


暴乱事件后,部分美国官员主张将博索纳罗“引渡”回巴西。据《华盛顿邮报》报道,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表示,白宫并未与博尔索纳罗接触,也没有“收到巴西政府提出的任何与他有关的官方请求”,但承诺会“严肃对待”将博索纳罗送回巴西的官方请求。


目前,博索纳罗在佛罗里达州停留的时间尚未确定。1月9日接受CNN巴西频道采访时,他表示自己原本要在美国待到月底,现在则计划提前返回巴西,在国内寻求医疗服务。《华盛顿邮报》报道称,博索纳罗可能使用了国家元首A-1外交签证。而据CBS报道,一般该签证的有效时间为30天,此后则需要向美国国土安全部重新申请,才能继续停留。


停留在佛罗里达州的巴西保守派人士不止博索纳罗一人。据报道,一名因威胁法官而在巴西面临逮捕的极右翼人士也居住在佛罗里达州,等待美国对他的政治庇护请求的回应。


03

相似的困局:

互联网煽动极右翼势力


巴西的动荡局势和分歧困境,某种程度上与美国有一定相似之处。据《纽约时报》报道,巴西与美国在地理特征、行政结构等方面都存在共同点。两国都幅员辽阔、种类繁多、自然资源丰富。近年来,两国的政治局势也显现出相近之处。


其一,巴西的22年总统大选近似于美国20年大选的重演。一方候选人持极右翼民粹主义立场,并时常通过推特等网络平台发表言论。另一方候选人则持左翼立场,以过往的成功政治经验竞选,并承诺团结分裂的国家。美国大选结束后,特朗普也曾质疑选举结果,其支持者同样坚信大选是一场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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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利亚的防暴警察。

图片来源:纽约时报


两者的相似之处不仅在于败选后质疑选举结果的言论,同样在于极端支持者引发的暴力事件。巴西电视网评论员查克拉表示,“如果没有特朗普,在巴西就不会有博尔索纳罗;而如果没有对国会大厦的入侵,就不会有我们昨天看到的入侵”。他认为博索纳罗试图复制特朗普主义,而其巴西支持者则试图复制特朗普支持者在美国的做法。巴西暴乱发生后,美国部分极右翼支持者还在网络发布视频,称抗议者为“爱国者”。斯蒂芬·班农也在社交媒体上称抗议者为“巴西自由战士”。


其二是助推极右翼政治群体的扩张。历史学家阿普尔鲍姆用“Autocracy International”一词形容包括特朗普及其支持者在内的群体。阿普尔鲍姆向《大西洋月刊》表示,该群体主要活跃在网络中,使用不同的语言并互相借鉴彼此的言辞。他们也在线下举行会议,其中的代表就是美国的保守派政治行动会议(CPAC)。


在博索纳罗之子爱德华·博索纳罗的推动下,CPAC于2019年开始在巴西举办。巴西首届CPAC于2019年10月11日至12日在圣保罗市举行,出席的美国保守派领袖包括ACU主席施拉普、犹他州参议员迈克·李、福克斯新闻专家瓦利德·帕雷斯等。特朗普政府的前高级顾问杰森·米勒也曾参加2021年的巴西CPAC会议,并在博索纳罗败选后为其团队提供建议。


据《华盛顿邮报》分析,巴西暴乱受到美国极右翼运动的影响极深,这也印证着特朗普的意识形态如何被输出到国外,并被其外国领导人盟友所使用。除巴西外,特朗普及其盟友还与匈牙利和欧洲其他地区的极右翼领导人建立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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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前总统Jair Bolsonaro的一些支持者在周日的

巴西利亚袭击事件后被捕,他们于周二获释。

图片来源:纽约时报


其三则是互联网信息传播在煽动和组织暴力事件中的影响力。据报道,巴西民意调查显示,相当一部分人相信卢拉窃取了大选结果,这源于互联网上传播的虚假言论和许多右翼选民对于非传统新闻来源的偏好。而这也是近年来困扰美国政治的问题。


《纽约时报》报道称,据错误信息研究人员分析,在巴西暴乱和美国国会山暴乱中,视频平台、线上小组、聊天和社交媒体网站都是互联网煽动性的核心。声称巴西选举欺诈的视频和有关抗议活动时间地点的海报在WhatsApp和Telegram中被分享,在Facebook和Twitter等社交媒体上,抗议者发布视频并使用了躲避政府监测的标签。


数字平台在虚假信息识别等内容治理领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巴西研究员米歇尔·普拉多表示,数字平台不仅在此次巴西暴乱事件中起到根本作用,且在巴西过去10年的网络激进化过程中同样如此。普拉多称巴西的抗议者和美国的抗议者受到同样的极端主义思想和阴谋论的启发,而这些思想都是在网络上被激化的。此外,社交媒体在暴力袭击的组织过程也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结语:

正如阿普尔鲍姆所言,巴西暴乱和国会山暴乱的结局都被证明是失败的。暴力并非改变权力的方式,它无法达成目的,且适得其反地对组织者和参与者产生了可怕影响。这两个美洲大国拥有相似的政治图景和极右翼派人士的联盟,这显现出民粹主义的扩张态势,巴西的政治走向也因此成为美国乃至全球的重要议题,并将在未来持续受到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