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政府的白宫贸易委员会主任彼得·纳瓦罗于3月19日因蔑视国会罪被判入狱服刑。纳瓦罗在接受采访时一再拒绝认罪，并称即使特朗普重新赢得白宫，也不寻求行政特赦。目前，特朗普团队的多名成员已经前往监狱探视纳瓦罗，特朗普本人也对媒体表示自己将再次雇佣纳瓦罗。随着特朗普本人面对的刑事诉讼案被推进，其拒绝认罪也拒绝赦免的服刑前顾问成为了其受政治迫害叙事的重要一环。于此同时，特朗普对纳瓦罗的态度也暗示了，一旦其再次当选总统，其经济政策将会趋于更加激进与孤立主义。

根据美国司法部的官方通告，2022年2月，由佩洛西任命的众议院“1月6日国会山事件调查委员会”对纳瓦罗发出传票，要求其提交相关文件并前往国会就1月6日事件作证，由于前者以行政特权豁免为由拒绝前往国会作证，美国司法部于同年6月以“蔑视国会罪”对其提出了起诉。

据CNN报道，纳瓦罗在法庭上声称对他的起诉完全出于政治动机，但法官认为证据完全指向了相反的方向。陪审团用一天的时间听取了案件相关的所有证据，司法部传唤了三名1月6日委员会的前工作人员，后者证明了委员会有足够的证明传唤纳瓦罗，同时委员会多次通报了传唤要求。另一方面，作为被告的纳瓦罗没有传唤任何证人，而是在法庭上坚称特朗普总统的行政特权可以让他的助手免于向国会作证。法官和陪审团都拒绝了纳瓦罗的辩护，最终判处其4个月的刑期。

在刑期判处之后，纳瓦罗试图向上诉法院上诉要求推翻判决，同时寻求缓刑。其律师在写给最高法院的信件中写道：“起诉一名主张行政特权的总统高级顾问和三权分立的原则相冲突。在纳瓦罗博士被起诉前，司法部从未认为，一名总统高级顾问在主张行政特权后可能会因为蔑视国会而被起诉。”然而，他的缓刑请求被哥伦比亚上诉法庭驳回，法庭中由奥巴马、特朗普和拜登在任时分别任命的法官均否决了其上诉，而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罗伯茨大法官也签署命令拒绝了纳瓦罗的缓刑申请。2024年3月，纳瓦罗正式开始服刑，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因蔑视国会而入狱服刑的白宫官员。

纳瓦罗入狱前对公众媒体发表演讲

图源：美联社

尽管已然锒铛入狱，但纳瓦罗并未就此偃旗息鼓。相反，入狱之后纳瓦罗的曝光率直线提升：他不断地给《华尔街日报》等媒体写信，并且持续在右翼媒体《华盛顿时报》（The Washington Times）撰写专栏文章发声，强硬地表达对自己入狱的抗议以及对司法体系的谴责。

在前往监狱服刑之前，他在《华盛顿时报》发表了题为《是的，他们真的希望特朗普入狱》的专栏文章，在文章中称，他的情况和特朗普的情况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民主党人正在华盛顿特区、曼哈顿和亚特兰大这样的深蓝区域起诉特朗普，这些地区的民主党法官和亲民主党陪审员不可能给予特朗普公正的审判，甚至剥夺了他们辩护的权利。而在服刑正式开始之后，他在专栏文章中继续谴责三权分立原则以及行政特权受到了严重侵蚀，并称民主党正在将司法工具武器化。而在服刑了大概两个月之后，纳瓦罗写信给《华尔街日报》称，即使特朗普能够回到白宫，他也无意寻求特赦，以防最高法院有借口避免这一里程碑性质的涉及三权分立原则的案件。他同时间接地重申了自己对特朗普的忠诚，称自己并不后悔，不是自己选择了这场斗争，而是斗争找上了他。

纳瓦罗一以贯之的忠诚也得到了特朗普的强烈回应。据《华尔街日报》报道，特朗普在一份声明中称，他绝对会重新雇用纳瓦罗，民主党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不应发生。而特朗普的儿子，小唐纳德·特朗普在近期前往了迈阿密的监狱探望纳瓦罗，展示了特朗普家族对这位忠诚的顾问的支持。

纳瓦罗并非是唯一一个对国会调查强硬的人，前白宫幕僚长史蒂夫·班农也同样因为拒绝前往国会作证而被判入狱四个月，只不过上诉法院批准了他的缓刑申请。纳瓦罗和班农从拒绝前往国会作证到拒绝赦免的强硬态度和特朗普本人面对一系列法律诉讼问题时的态度时息息相关的，特朗普团队普遍的援引行政特权拒绝承认有罪的策略或许在法律上值得商榷，但在政治意义上却是必须的：唯有拒绝认罪，特朗普团队才能在2024年的大选中继续维持其受到政治迫害的叙事，将司法诉讼打造成其拉票工具。

这一策略最早或许只是特朗普在两次弹劾案中辩称民主党人在“猎巫”（Witch Hunting）的延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也没有引起特朗普团队的重视。但2022年中期选举之后，特朗普逐渐发现了其价值：2022年中期选举特朗普支持的候选人的不顺以及德桑蒂斯在佛罗里达州的巨大成功让德桑蒂斯一度在共和党内支持率压了特朗普一筹。但紧接着，随着特朗普的四大刑事诉讼案持续发酵，特朗普的党内支持率开始不断飙升，最终想彻底压倒德桑蒂斯。在2023年之后的竞选活动中，特朗普常常对着自己的支持者宣称“每次他们一起诉，我的支持率就飙升”，“再多起诉我几次，就不需要大选了”。特朗普团队不仅仅意识到诉讼对他们的帮助，而且有意识地将诉讼塑造成一种政治迫害。进一步地，这种政治迫害叙事整合了部分右翼的阴谋论，比如民主党的选举操控以及所谓的“深层政府”（Deep state）。特朗普开始在演讲中不断强调深层政府希望通过诉讼摧毁他，因为他“为了美国民众而在对抗深层政府”。在特朗普首次向法庭自首并被拍下大头照之后，这个大头照形象以及对应的新口号“永不投降”成为了其团队最受欢迎的选举意向之一。也正因此，特朗普和纳瓦罗这些核心顾问必须要持续强硬，唯有坚定地拒绝认罪也拒绝赦免（因为赦免的潜台词是认罪），这样的受迫害叙事才会成立，一旦选择用行政特权赦免，那受迫害的叙事就彻底破灭，原本大量的共和党基本盘甚至会因此抛弃特朗普。同样因此，如同迈克尔·科恩这种在法庭上“认罪”的前核心圈子人员也必须被特朗普团队切割。

除了用受害叙事来激发民众的认同之外，纳瓦罗和特朗普的选举策略还包括塑造民众对民主党和自由派法官滥权的恐惧。这种塑造在纳瓦罗专栏文章的副标题中得到了最明显的体现：“如果他们可以来迫害我，那么也可以来迫害你”。纳瓦罗在文章中多次强调自己是总统的高级顾问，暗示以自己的地位仍受此囹圄，那么普通民众则可能更甚。随着特朗普的封口费案被定罪和后续其他案情审讯的推进，这种恐惧叙事也将进一步助力共和党团队淡化其对选民态度的影响。

比较巧合的是，纳瓦罗预计出狱的时间是2024年7月17日，正好赶上共和党的全国代表大会。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纳瓦罗称希望自己能在大会上发言，以宣传特朗普的新的经济议程——在狱中，纳瓦罗出版了新书《新的MAGA事业》（New MAGA Deal），他将之称为特朗普未来经济政策的“非官方指南”。

纳瓦罗与总统特朗普

图源：路透社

在接受新闻网站semafor采访时，纳瓦罗阐述了特朗普未来的经济优先事项：首先是在贸易方面，纳瓦罗主张用立法手段强化关税工具，对所有拒绝将关税降低到美国水平的国家施加关税报复。与此同时，纳瓦罗还为对中国加征关税的政策继续辩护，称“对中国征收关税对通货膨胀毫无影响”，而那些在特朗普的第一任期中包括加里·科恩（Gary Cohn）和史蒂文·姆努钦（Steven Mnuchin）在内的“全球主义者们”曾经极力阻止特朗普的贸易议程，暗示新政府中将不会有这些人的位置。

除了关税之外，纳瓦罗还阐述了特朗普第一任期的“未竟之业”，即进一步推动美国的制造业回流和“再工业化”，以赋能日渐衰落的蓝领工人。纳瓦罗认为实现这一任务的一大支柱是政府“买美国货，雇美国人”的采购政策——但其实现前提是驱逐大量的非法移民。与此同时，纳瓦罗还称当初任用美联储主席鲍威尔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后者主导的汇率政策充满了政治偏向性，他称如果特朗普当选，鲍威尔将在100天内“以某种形式”离职，特朗普的前顾问凯文·哈塞特（Kevin Hasselt）会是一个不错的替代人选。相较于其贸易政策，这一暗示无疑是更加激进的：它意味着特朗普的新政府很有可能不再尊重美联储的独立性并且根据自身需求对美联储进行强力的干预（比如任命对政府言听计从的主席）。如果这一暗示成真，不仅会损害美联储在全球资本市场中维持多年的信誉，也会引发资本市场对美元地位的担忧。

总而言之，纳瓦罗在入狱后的经济政策观点正在变得更加激进。考虑到他对特朗普的忠诚以及特朗普对这种忠诚的热烈回应，这位被称为“特朗普贸易政策的缪斯”的顾问在刑满释放之后很可能重新加入特朗普的团队，在选举周期以及可能的特朗普新政府中塑造一个更加孤立主义、更加激进的政策框架，从而为全球经济贸易带来更多的不确定性。

作者｜林壑平

来源｜复旦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