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地时间3月18日，特朗普声称自己将因为诉讼被逮捕。截至本文写作，其尚未受到起诉，也未被逮捕。特朗普身上的诸多诉讼引来了各方的新一轮争论，这一争论很可能延续至2024年大选，进一步加剧共和党内部分裂。

当地时间3月18日，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在其社交媒体上声称“从腐败而高度政治化的曼哈顿检察官办公室泄露出来的消息显示，无罪的前总统、共和党大选的领跑候选人将在下周二被逮捕。”与此同时，他号召他的支持者发起抗议以“夺回我们的国家”。

特朗普暗示的对他的“逮捕”源自曼哈顿地方检察官阿尔文·布拉格(Alvin Bragg)对他2016年竞选期间一项可能是“封口费”支出的调查：在竞选期间，特朗普的私人律师迈克尔·科恩向一名名为斯多密·丹尼尔斯(Stormy Daniels)的女性支付了13万美元，以确保其不向任何人透露、兜售她本人在2006年与当时已婚的特朗普发生关系的细节。这一交易发生在2016年大选投票前两周，丹尼尔斯当时保持了沉默，使得这一事件没有影响特朗普的选情。2017年，特朗普的组织向科恩分期支付了这笔支出，其支付的理由是法律费用，并在这笔支付中将科恩捏造为法律顾问。2018年当科恩作为证人接受联邦调查局调查的时候，他本人坦白了上述的所有事情经过，使得这一事件进入公众以及检察机关的视线之中。

丹尼尔斯接受60分钟采访，图源：美联社

从美国联邦法律和纽约州的法律来看，特朗普行为可能触犯两种法律：第一是特朗普组织在支付科恩的款项时伪造了组织的商业记录，第二个则是特朗普组织利用了竞选资金支付了这笔费用。如果是前者的情况，除非检察官能证明其具有“欺诈意图”，否则即使被证实也只会是轻罪；但如果是后者的情况，则是违反了纽约州选举法的重罪。  根据《卫报》报道，特朗普的法律团队近期敦促曼哈顿地方检察官不应起诉特朗普，因为这笔付款无论特朗普是否参与2016年的竞选，其都会支付。换而言之，特朗普的团队在以委婉的方式证明竞选资金并没有被挪用，以达到防止特朗普以重罪被起诉的目的。

到周二为止，特朗普所“预言”的“逮捕”并没有真正发生，而他在社交媒体上号召的抗议也没引起多少回应。据美联社报道，即使是特朗普的狂热支持者、一直帮助他宣传“选举欺诈”的群体，包括“停止偷窃”运动的组织者阿里·亚历山大(Ali Alexander)、在电视节目上宣传选举欺诈的艾利克斯·琼斯(Alex Jones)，不仅个人拒绝组织相关抗议，还警告支持者不要“轻举妄动”。在特朗普发表声明之后，纽约警察局在曼哈顿法院大楼头发了大量金属路障，但在曼哈顿下城的一场活动中，“现场的记者比抗议者更多”。特朗普的长期顾问罗杰斯也发表讲话称，如果特朗普的支持者真的想选择公开抗议，保持和平、文明和合法至关重要，他们不应该踏入左翼人士想把煽动暴力归咎给特朗普的陷阱。

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图源：纽约时报

不过，即使没有特朗普支持者的抗议压力，这一诉讼最终确立的可能性目前来看也并不大。据《福布斯》和CNBC报道，纽约的大陪审团在周二、周三一直选择休假，其本应决定是否起诉特朗普的会议也因此推迟，而在周四复工之后，大陪审团也没有选择继续处理特朗普一案，反而转向了其他案件。换而言之， 大陪审团目前在以某种拖延的形式“冷处理”特朗普一案，防止其继续发酵。此外，由于证明政客竞选资金挪用在法律层面上非常困难，这一案件即使成功进入诉讼流程，最终以重罪定罪也较为困难。

当然，各方关注的焦点并不完全在罪行本身上——一旦真正进入诉讼流程，特朗普很可能就要面临着“自首”或者“被捕”的选择并在陪审团前作证，这意味着特朗普将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接受正式刑事诉讼的前总统。虽然在特勤局的保护和协调下，其“锒铛入狱”的情景大概率不会发生，但从公众形象等方面来说，可能掀起的轩然大波犹胜国会山暴动案。

在这一调查之后，两党政要都做出了不同但符合他们一贯立场的表态。特朗普本人继续将所有针对他的调查称为“政治迫害”，而其他共和党人也做出了类似的批评：即认为民主党和民主党支持的检察官在把司法武器政治化，同时认为这种诉讼只会加强特朗普在未来2024年大选的优势。众议院议长凯文·麦卡锡在推特上发文称，布拉格检察官“滥用职权针对特朗普总统”，众议院共和党人将“调查”曼哈顿地方检察官对联邦资金的使用情况。佐治亚州的极右翼众议员马乔里·格林(Marjorie Greene)更是声称，如果曼哈顿检察官起诉特朗普总统，他会因此赢得比他已经赢的更多的东西。

比较耐人寻味的是共和党中潜在总统竞选者的表态。共和党人中民调数据和特朗普最接近（甚至有时更高）的潜在候选人、佛罗里达州州长德桑蒂斯在周一的时候称“如果一个检察官忽视了每天都在发生的犯罪，而去追溯无数年前的一起关于色情明星的封口费的案件，那这毫无疑问是将把法律武器化推进政治议程的典型例子。”一方面， 德桑蒂斯确实站在了特朗普和其他共和党人的立场上，批评了检察官试图“翻旧帐”起诉特朗普的行为，但另一方面，他刻意提及丹尼尔斯的身份以及“封口费”一词。在这之后，他在新闻发布会上还称“我不知道向色情明星支付封口费以使其对某种形式的婚外情保持沉默是什么意思，我不能谈论这件事。”这一言论是德桑蒂斯罕见地发表对特朗普的批评看法，很快招致了特朗普本人和其盟友的攻击。据CNN报道，特朗普的盟友批评德桑蒂斯没有认识到共和党人在这一事件中应有的团结，而特朗普本人更是在社交媒体上称德桑蒂斯在“变得更老、更聪明、更知名”并遇到这种“不公正的对待”时，也会像特朗普本人一样做。同时，特朗普还配上了一张暗示德桑蒂斯与一位女学生有不当关系的照片来对其进行攻击。

很显然，即使德桑蒂斯至今还未正式宣布参与2024年竞选，但他已经开始打破沉默、放弃之前在所有关于特朗普的争议中保持谨慎或者直接支持特朗普的立场，开始在“封口费”这样的私德问题上隐晦地攻击特朗普，而特朗普本人强烈的反应也证明了他无法对这位党内最大竞争者的攻击置之不理。一旦未来德桑蒂斯决定参选，这样的攻击很可能会被其团队作为有效的竞选策略，以帮助其在共和党初选中挑战特朗普。

相较于之前对特朗普一直“敬而远之”的德桑蒂斯，另一位潜在候选人、已然与特朗普决裂的前副总统彭斯反而在这件事情上谨慎很多。虽然彭斯在上周刚就国会山暴动案批评了特朗普，但他仍然在接受美国广播公司采访时表示对特朗普潜在的起诉行为是“政治指控”，也“不是美国人民希望看到的”，他批评称“当纽约市出现犯罪浪潮时，曼哈顿的地方检察官将起诉特朗普总统视为首要任务的事实恰恰揭示了激进左翼的真面目。”而特朗普的竞选顾问也在推特上感谢了彭斯的这一行为。

迈克·彭斯近期接受CNBC采访，图源：CNBC

而民主党政客对共和党的评论的反击相对较为温和，其论点主要是美国法律运转的程序正义以及对特朗普呼吁抗议的批评。马塞诸塞州参议员沃伦在接受采访时表示，（特朗普支持者）没有理由抗议，因为“这是法律应有的运作方式，没有人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即使是前美国总统。”

最后，反对特朗普的人中也有部分批评这次调查的声音，其理由是其只会对追究特朗普法律责任一事上起到反作用。《洛杉矶时报》的一篇专栏文章指出，布拉格的指控会帮助特朗普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法律体系的受害者，这将使他摆脱其他更重要、更有价值的诉讼，比如向佐治亚州的官员施压试图推翻选举结果、煽动1月6日国会暴动等等。因此，许多民主党人鼓励其同僚采取“观望”的态度， 正确评估这一事件的潜在风险。相较而言，推翻选举结果、煽动暴动不仅仅是毫无疑问的重罪，更是对美国宪政体系的冲击，一旦其诉讼落实，对特朗普产生对潜在影响将会更大。因此，更多没有对此表态的民主党人很可能将精力放到关注其他诉讼案之中。

不难看出，无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双方都期望将面临的刑事诉讼以某种形式政治化：特朗普本人和特朗普希望塑造出一个被左翼迫害、被“猎巫”的形象，以在2024年大选中更好地动员共和党的基本盘；而民主党则一方面希望这种诉讼能够对特朗普选情产生影响，同时也希望将特朗普号召抗议的行为与1.6国会暴动案联系起来，从而进一步动摇中间选民。

在此基础上， 特朗普身上的其他的更“麻烦”的几件诉讼案。根据美国公共电视网的梳理，除了“封口费”调查之外，特朗普目前还面临着一项联邦层面的调查和两项州调查：其分别是海湖庄园的机密文件调查、佐治亚州的2020推翻选举结果调查以及纽约州的伪造财务状况调查。其中，海湖庄园的案件涵盖面复杂而广泛，包括了对特朗普可能的未经授权保留国家安全文件的调查、对国会暴动案中特朗普扮演角色对调查，因此暂时难以得知具体的诉讼时间；佐治亚州的检察官在今年1月表示诉讼“迫在眉睫”，很可能在近期就会有正式诉讼的消息；纽约州的财务状况调查则是民事诉讼，可能将在今年十月开庭。

特朗普的反对者3月20日在法院门口集会，图源：美联社

除了纽约州的民事诉讼对特朗普本人对影响较小之外，剩下的两起调查可能都会在政治上有持续的影响。在美国刑事诉讼时间进程较长的前提下，即使这些案件在近期开始诉讼，最终的出庭作证等过程也很可能在一年后才进行。这意味着这些诉讼将会和2024年总统大选“撞车”，影响选举的全过程。

考虑到德桑蒂斯和彭斯等人在特朗普面对的不同诉讼案上的态度，不难想象这些诉讼在2024年大选中必定加剧共和党内部的分裂：其他共和党人可能选择支持一些诉讼、反对另一些诉讼，但特朗普和其铁杆盟友必定对一切诉讼不予承认并将之归为政治迫害。届时，所有共和党人又将面临和2021年初特朗普的第二次弹劾案时一样的“政治站队”的选择。与2021年图景不同的是，这次选择的时间是又一次大选，站队带来的政治分裂不仅会让共和党初选变得更加激烈，更有可能在初选结束后削弱共和党的团结，无论谁在初选中胜出，其他落选者的核心选民不一定会将支持转向胜者。

而这对于作为“在野党”的共和党来说，将是致命的打击。2020年大选时，当时的民主党团结在“击败特朗普”这一理念之下， 在初选中没能胜出的布蒂吉格、沃伦甚至是桑德斯都在拜登获得提名后毫无保留地支持了拜登，从而确保了民主党党内的团结。但2024年，共和党的图景可能是一个“特朗普主义还需不需要特朗普”的争议，在这种争议下，共和党对拜登抑或是其他民主党候选人的挑战能有多大的威胁，恐怕是未知之数。

作者｜秦亦林 

来源｜复旦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