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底，拜登（Biden）和内塔尼亚胡（Netanyahu）的公开争吵引发公众对一直以来亲密的美以同盟走向的关注。这场外交争端就内塔尼亚胡提出的一项司法改革提案而产生，该提案在以色列引发大规模抗议。先前，拜登和其他美国官员试图悄悄在不制造双方分歧的情况下劝阻内塔尼亚胡推进改革。现在美以两国的争端暴露在公众面前。

内塔尼亚胡政府提出的司法改革是一揽子法案，包括法官的遴选方式，最高法院可以裁决的法律范围，甚至赋予议会推翻最高法院裁决的权力。这些变化将是以色列司法机构自 1948 年建国以来最重大的改组。其中最重要的内容之一是改变选举法官的九人委员会组成的法案，以便政府在委员会中获取多数席位。这一改革将使得以色列议会对司法机构享有更大的控制权。

以色列总理本杰明·内塔尼亚胡（Benjamin Netanyahu）图源: https://www.cnn.com/2013/01/01/world/meast/benjamin-netanyahu---fast-facts/index.html

以色列没有成文宪法，只有一套准宪法基本法律，这给予了最高法院较大的裁量权。司法制度改革的呼声在该国由来已久，过去，各个政治领域的人物都曾呼吁改革。

内塔尼亚胡及法案的支持者认为最高法院已经成为一个孤立的精英团体，不代表以色列人民，最高法院不应干涉人民意志。内塔尼亚胡在为该计划辩护时指出，在美国等国家，政治家控制着联邦法官的任命和批准。

此外，另一项被谴责为保护总理地位的法案于3月23日在以色列议会中以61票对47票通过。该法案规定宣布总理无行为能力的权力只属于政府或议会，并且只有在身体或精神上无行为能力时才会发生。”具体而言，只有总理本人或内阁以三分之二多数才能宣布领导人不适合职位。并且，内阁投票需要得到议会绝对多数的批准。前总理亚伊尔·拉皮德（Yair Lapid）称此举是“可耻和腐败的个性化法律”，并表示内塔尼亚胡“只为自己着想”。另有批评人士指出，内塔尼亚胡之所以推动改革，是因为他正面临腐败审判，指控包括欺诈、贿赂等。

总之，内塔尼亚胡的司法改革将赋予总理和政府更大权力，同时削弱最高法院的地位。

过去，内塔尼亚胡曾公开表示大力支持司法独立。当被问及为什么现在他支持这样的改革时，内塔尼亚胡告诉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我没有改变我的观点。我认为我们需要一个强大、独立的司法机构。但独立的司法机构并不意味着不受约束的司法机构，这就是过去 25 年来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反对者称这无异于攫取权力。反对派还表示，内塔尼亚胡的民族主义盟友希望削弱最高法院，以便在巴勒斯坦人寻求建国的土地上建立更多定居点。法案提出后，以色列各地都发生了大规模抗议、游行、罢工，高速公路被封锁。

以色列抗议现场 图源:https://abcnews.go.com/International/israeli-protests-netanyahus-judicial-reform-plan-explained/story?id=98148726

该国最大的工会 Histadrut 上周一宣布将开始一场“历史性”罢工，其 800,000 名成员中的大多数人将停止工作以抗议内塔尼亚胡的改革计划。以色列的商店、餐馆和最大的机场也因抗议活动升级而关门。该国的证券交易也宣布关闭。

对于内塔尼亚胡来说，改革的阻力不止来自于民众，更来自于他自己的内阁集团，这导致他内外交困。

此前，内塔尼亚胡的利库德集团内阁成员、国防部长约阿夫·格兰特（Yoav Gallant）宣布，他认为司法改革需要停止，因为它“引发的国家危机对国家安全造成了明显、直接和切实的危险”，并对以色列军队造成了损害。数百名以色列预备役军人，包括受过特殊训练的空军机组人员，宣布如果改革通过他们将拒绝服役，因为他们将不再觉得自己在为民主政府服务。后来，随着抗议的进一步扩大，经济部长尼尔·巴尔卡特（Nir Barkat）、文化和体育部长米基·佐哈尔（Miki Zohar）以及侨民事务和社会平等部长阿米猜·奇克利（Amichai Chikli） 作为内塔尼亚胡利库德集团的成员也建议他应该停止立法。

以色列国防部长约阿夫·格兰特（Yoav Gallant）图源：https://www.nytimes.com/2023/03/30/world/middleeast/israel-yoav-gallant-netanyahu.html

内塔尼亚胡的回应是解雇了该国防部长。此举引发了更多的批评和抗议。数千人涌入特拉维夫市中心，支持格兰特。以色列前总理亚伊尔·拉皮德（Yair Lapid）称格兰特被解职是一个“新低”（new low）。以色列驻纽约总领事阿萨夫·扎米尔（Asaf Zamir）因内塔尼亚胡解雇格兰特的决定而辞职。

受国内动荡和多方压力夹击，内塔尼亚胡上周一暂停了改革，并同意同反对党之间进行妥协谈判以防止局势升级为内战。然而，此举并未熄灭抗议的火焰。周六晚，数十万抗议者走上以色列150多个街头。在主要的集聚地特拉维夫，约有175,000人参加。参与者还包括内塔尼亚胡前参谋长约夫·霍洛维茨 （Yoav Horowitz）。对抗议者来说，他们保持警惕，因为危险还没有过去。

内塔尼亚胡的改革也加剧了同华盛顿的紧张关系。据《纽约时报》报道，拜登政府官员私下警告内塔尼亚胡政府成员，推进改革可能会损害“以色列作为中东唯一民主国家的形象”。上周二，拜登公开告诉记者，他希望内塔尼亚胡“放弃有争议的司法改革”，“并以一种可以达成真正妥协的方式行事”。当被问及内塔尼亚胡何时被邀请到访白宫时，拜登告诉记者，“近期”没有这样的计划，这是两位领导人之间关系紧张的另一个潜在迹象。

内塔尼亚胡则迅速反驳了拜登的言论，声明“以色列是一个主权国家，它根据人民的意愿做出决定，而不是基于来自国外的压力，包括来自最好朋友的压力。”他的其他盟友则更不克制。以色列国家安全部长兼极右翼犹太权力党领袖伊塔马尔·本格维尔（Itamar Ben-Gvir）告诉以色列电台，拜登“需要明白以色列不再是美国国旗上的一颗星。我们是一个民主国家，我希望美国总统能够理解这一点。”

然而，双方也都试图淡化紧张局势。内塔尼亚胡同时指出他赞赏拜登“对以色列的长期承诺”，并表示两国之间的联盟“牢不可破，总能克服我们之间偶尔出现的分歧”。白宫发言人约翰·柯比（John Kirby）上周三在发言中强调了内塔尼亚胡声明中较为和解的部分，称以色列总理的评论中说“有很多值得喜欢的地方”，并指出拜登和内塔尼亚胡之间公开的分歧并不是美以关系恶化的迹象。“这两位先生相识已有 40 多年了”,“深厚友谊的好处在于你们可以坦诚相待。”

美联社评论，虽然双方都试图淡化分歧，但这是美以作为亲密盟友之间罕见的公开分歧，反映出拜登政府与内塔尼亚胡的新政府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华盛顿邮报》也指出，尽管自内塔尼亚胡新的极右翼政府去年宣誓就职以来，美国和以色列之间的紧张关系一直在加剧，但这是第一次如此激烈地表现出来。来来回回不仅反映了两个长期盟友之间极不寻常的分裂，而且也反映了两个对彼此国家非常熟悉的经验丰富的国家元首之间长达数年的关系的最新篇章。

以色列在不到四年的时间里举行了五次议会选举后，内塔尼亚胡在去年底与一群正统派和民族主义派结成了一个联合政府。该政府据称是以色列历史上最右翼的政府，其中包括反对巴勒斯坦建国并与约旦河西岸定居者运动有着密切联系的极右翼伙伴——这使他们与美国支持的两国方案背道而驰。

以色列反对党领袖拉皮德在去年短暂担任看守总理期间与拜登保持着良好关系，他指责内塔尼亚胡损害了以色列最重要的关系。“几十年来，以色列一直是美国最亲密的盟友， 这个国家历史上最激进的政府在三个月内毁了它。”而内塔尼亚胡似乎在对美关系上偏向采取党派政策。长期以来，内塔尼亚胡一直被视为偏袒共和党而不是民主党。在 2009-2021 年担任总理期间，他与美国福音派基督教团体建立了密切联系。

在冻结司法改革之后，美以双方有几个月的时间来寻求妥协。目前，美国与以色列军队和安全机构之间的合作仍在继续。双方都表示，他们致力于达成一项允许以色列人免签前往美国的协议。

但是，前以色列驻纽约总领事、现为自由派日报 Haaretz 的专栏作家阿隆·平卡斯 (Alon Pinkas) 表示损害已经造成。“这是一场根本性的信任危机。更糟糕的是，这是在询问一个可靠的美国盟友是否正在变得不稳定、不可靠和不值得信任。”

上周三上午，内塔尼亚胡在白宫主持的民主峰会的讲话中采取了防御性语气，承认他的国家对拟议的改革进行了“公开且常常是痛苦的讨论”，同时表示希望异议“从抗议转变为同意”。他说“我要感谢世界各国领导人和拜登总统召开了这次重要会议，他是 40 年的朋友。”“你知道以色列和美国偶尔会有分歧，但我想向你保证，世界上最伟大的民主国家与位于中东中心的强大、自豪和独立的民主国家——以色列——之间的联盟，是不可动摇，没有什么能改变这一点。”

拜登和内塔尼亚胡 图源：https://www.al-monitor.com/originals/2023/03/israels-netanyahu-has-made-himself-persona-non-grata-washington

此次公开分歧暴露后，拜登面临的问题是，长期以来的亲密盟友正在同华盛顿的高举民主旗帜背道而驰。在这种情况下，拜登需要认真考虑如何应对这一挑战。他可能需要在一如既往地支持以色列和向其施加压力之间做出艰难的选择，以确保美国的利益和价值观得到维护。无论选择哪种路径，拜登都需要谨慎权衡各种因素，寻求最佳的解决方案。内塔尼亚胡要思考的则是，如何平定国内的动荡，并在不破坏美以同盟的情况下推进自己的议程。

作者｜姜静宜

来源｜复旦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