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冲击供应链，以美国为首的发达经济体为促进经济复苏，防止金融体系崩溃纷纷启动宽松货币政策。美国更是锚定长期通货膨胀率，强调就业优先目标，对通货膨胀率的容忍度不断提高。2020年3月至2021年8月，美联储资产负债表已扩张已至8.3万亿美元，占GDP规模达到40%的创纪录水平。

美联储可能在3月份加息，这将是新冠肺炎疫情以来美国首次加息。图片来源：The Guardian。

但自去年年底以来，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的货币政策开始出现转向。2021年11月，美联储宣布当月中旬开始减少购债规模150亿美元。2022年1月，美联储公布了12月会议纪要，其中首次提到缩表及未来加息的可能性。美联储在更新的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声明中表示，美联储正着手准备加息。本月16日公布的1月份会议纪要显示出美联储对通胀和金融稳定的担忧，不过委员们敦促应采取谨慎的措施收紧货币政策。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成员指出，通货膨胀开始从受大流行影响的行业蔓延至更广泛的经济领域，考虑到就业状况良好，现在是收紧货币政策的合适时机。但具体决定需要基于每次会议中对经济数据，以及政策影响和潜在风险的分析。

图片来源：美联储官方网站。

会议讨论了“长期目标和货币政策策略”和“减少美联储资产负债表规模的原则”。与会者一致认为，与2015年美联储上一次加息时相比，美联储的目标利率可能必须以“更快的速度”上调。“通货膨胀”一词是1月会议讨论的焦点，在总结中被提到了73次。除此之外，1月会议还讨论了减持国债和抵押贷款支持证券的计划，并发布了一套基本指导原则。

此前，美联储主席杰罗姆·鲍威尔（Jerome Powell）曾表示，3月可能是预期的正确时间框架。他对媒体表示，“委员会有意在3月会议上提高联邦基金利率，但前提是条件合适。”

面临较高的通胀率，以经济逐渐复苏和失业率总体走低为核心标志的总体宏观经济改善为美联储政策调整创造了条件。根据彭博社对预测者的最新月度调查，今年的通胀率将远高于美联储的目标水平，向2%的目标回落需要更长的时间。彭博社2月4日至10日对76位经济学家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今年消费者价格指数的中值平均为5%，高于上月4.6%的预期。而个人消费支出指数（Personal Consumption Expenditure Index）在2022年可能达到4.2%，到2023年，这两项指标的平均水平都将超过2%。美国通胀水平不仅连创新高，更是超出早先各方预期。

2021-2022美国消费者价格指数（CPI）。数据来源：美国劳工统计局；图片来源：Trading Economics。

2021-2022美国通货膨胀率。数据来源：美国劳工统计局；图片来源：Trading Economics。

不仅如此，在本次通胀中，商品价格相对涨幅巨大，服务业也存在着明显的通胀。哪怕供应链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积压在港口的货物得到有效疏通，通胀的预期依旧存在。同时，考虑到从住房到医疗，从能源到食品，通胀已经涉及居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通胀的上升是美国家庭的负担，特别影响了那些最无力为基本商品和服务支付较高价格的家庭。这无疑也对拜登政府带来不小的执政压力。美联储加息议程被认为是箭在弦上。

数据来源：美国劳工统计局；图片来源：Bloomberg。

另一方面，就业形势持续向好是加息的重要背景。美国1月就业增长好于预期，令市场押注美联储将在3月大幅升息0.5个百分点，在不损害就业市场复苏的情况下通过加息对抗高通胀。尽管与2020年3月疫情冲击前相比，就业岗位仍减少了280万个，但就业缺口正在稳步缩小。

图片来源：Reuters。

2020年4月，各群体失业率普遍达到最高点，之后逐渐回落。今年1月，非农就业人数增加了46.7万人，失业率维持在4.0%，几乎没有变化。娱乐及酒店、商业服务、零售贸易以及运输和仓储方面的就业继续增长。美联储始终强调就业优先目标，鉴于总体向好的就业数据，2022年被看作是加息的极佳时刻，产生的社会负面效应相对有限可控。

图片来源：美国劳工统计局（U.S. 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

美联储会加息吗？何时加息？加息幅度有多大？对其他经济体有何影响？这些问题是各方关注和争议的焦点，但具体日程表尚不明晰。

在2021年11月30日举行的参议院银行委员会提名听证会上，鲍威尔表示，“我们知道高通胀会造成损失，尤其是对那些无法满足食品、住房和交通等必需品成本上涨的人来说。美联储现在的目标是防止高通胀变得根深蒂固。”他重申了此前的立场，即他预计通胀将在2022年中期保持在高位，并补充称，“通胀正常化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供应链的缓解。”

2021年11月30日，正在参加参议院银行委员会(Senate Banking Committee)提名听证会的美联储主席杰罗姆·鲍威尔；图片来源：NBC news。

在加息周期中，美联储货币政策通常会遵循“释放加息预期——正式启动加息——缩表”的路径。在刺激计划结束、利率上升之后，削减其庞大的资产负债表是美联储的下一个任务。目前来看，3月份加息是美联储释放的政策信号，希望以此影响市场预期。在美国公布了远强于预期的就业报告后，投资者押注劳动力市场的强劲势头将进一步推动美联储加息，美国国债收益率飙升。美联储确认，只有在开始加息后，才会开始关注资产负债表的缩减。芝加哥商品交易所联储观察（CME Fed watch）工具显示，美联储宣布加息后，市场对3月份加息的预期从之前的略低于90%升至95%以上。

美联储费城分行行长帕特里克·哈克（Patrick Harker）呼吁美联储相对迅速地削减其9万亿美元资产负债表的规模。图片来源：Financial Times。

有关加息的幅度，各界也议论纷纷。舆论普遍认为，可以确定美联储至少加息25个基点，关注的焦点在于会否将区间提高至50个基点。鲍威尔对记者表示，试图猜测2022年加息的确切时间和幅度都没有多大意义。而当被问及是否有可能加息0.5个百分点时，鲍威尔以央行需要保持灵活性和适应性为由拒绝做出任何承诺。高盛集团等机构预计美联储2022年全年或许至少要加息4次以上，甚至有可能达到7次。总体来看，少量多次是比较稳妥的政策选项。以简•哈祖斯（Jan Hatzius）为首的经济学家认为美联储预计在今年剩下的每次会议中都会加息25个基点。路透社指出，50个基点的加息一直是个例外，从未被用来启动一个紧缩周期。美联储的加息动作不会过于猛烈。如果加息幅度过大，由于流动性带来的经济繁荣可能戛然而止，经济危机或许会因此一触即发，甚至有陷入“滞胀”的风险。

另一方面，美国劳工统计局的数据显示，1月份美国消费者价格指数(CPI)同比上涨7.5%。按月计算，CPI较去年12月上升了约6%，增幅高于经济学家此前的预测。由于能源成本飙升、劳动力短缺、供应中断以及强劲的需求，美国2022年1月的年通胀率为1982年2月以来的最高水平。因此不少媒体也表示，考虑到逐渐上升的通货膨胀势头，以及持续向好的就业趋势，大刀阔斧的政策框架调整似乎也有可能成为现实，50个基点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更激进者如圣路易斯联邦储备银行（St Louis Fed）行长詹姆斯•布拉德（James Bullard），向外界表示自己希望在7月1日之前加息100个基点，而布拉德自己是美联储委员会中有投票权的成员。

美国劳工统计局(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的数据显示，1月份美国消费者价格指数(cpi)同比上涨7.5%。图片来源：金融时报。

美联储货币政策若出现急剧转向，势必会引发国际金融市场动荡，进而增加新兴市场国家资本外流和汇率贬值压力。英国非营利组织“禧年债务运动”（Jubilee debt Campaign）的一份报告说，美联储和其他央行的加息可能会加剧全球债务危机，尤其是影响发展中国家。2010年至2021年期间，发展中国家的债务支付增加了120%，目前处于2001年以来的最高水平。国家财政收入用于偿还外债的平均比例从2010年的6.8%上升到2021年的14.3%，2020年外债支出大幅增加。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克里斯塔利娜•格奥尔基耶娃（Kristalina Georgieva）表示，美联储加息可能会给某些国家本已疲弱的经济复苏“泼冷水”。美利率上升，进而导致美元升值，可能会使各国偿还以美元计价的债务成本更高。欧债危机也有可能因此再次重演。

美联储对美国经济的潜在实力及其增长前景充满信心。美国国债市场指标显示，5年后通胀率将降至3%以下，较去年12月的7%大幅下降。市场预计美联储将成功将通胀推回到2%的目标。收益率上升，再加上通胀预期稳定，推高了债市投资者在考虑到通胀因素后的预期收益。即使政策制定者撤回旨在减缓剧烈价格上涨的刺激措施，美国经济未来几年仍将继续扩张。

当下美国的通胀被不少学者形容为一次“另类”通胀。商品价格相对涨幅超常、通胀飙升与国债收益率之间不再具有常态性正向关系、在类型比较和发生机制上与经济学家熟知的两类通胀都显著不同。美联储已经因为在抑制通胀方面行动过于缓慢而备受批评。

对拜登而言，他需要在11月的中期选举中保住自己的国会多数席位。很多声音都在指责拜登政府去年初推出的1.9万亿美元的刺激计划，认为这是导致物价飞涨的重要原因之一。尽管美国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决策过程相对独立，但面对持续的通胀压力，美联储，拜登都需要做出抉择。

奥米克戎变异毒株的扩散浪潮也继续对2022年第一季度的经济活动造成压力。如鲍威尔所言，大流行造成的经济冲击和复苏的路径是前所未有的，货币政策必须具有广泛和前瞻性的视角，与不断变化的经济保持同步。但调整的难度也非同小可。

美国货币作为世界货币，其一举一动都将在全球经济激起一层层涟漪，甚至是掀起惊涛骇浪。考虑到货币政策发挥具体作用有一定的迟滞性，加上政策的累积效果。美国货币政策的调整可能在短期内不会对市场造成根本性剧烈影响，但从更长时间周期来看，2022年后美货币政策带来的影响将会不断显现。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