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后第一个进入东京的外国记者罗素·布莱恩斯（Russell Brines）写道：“肥沃的土地上仅仅竖立着澡堂的烟囱、沉重的房屋保险柜和偶尔带有沉重铁门的坚固建筑。”战前，东京的人口为700万，而战后只剩下350万。随着东京的重建，这个城市充斥着暴力和贫民窟般的生活条件。在1964年奥运会之前，官员们急于整顿基础设施、清理街道，禁止了如随地小便等在当时普遍存在的行为。

东京现在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东京都市圈有3700万居民，东京市本身有1400万。它也是世界上最适合居住的城市之一：拥有准时的公共交通、安全的社区、干净的街道以及比其他城市都多的餐馆和米其林星级的餐厅。在经济学人智库（我们的姐妹机构）的宜居指数中，东京与阿德莱德、奥克兰、大阪和惠灵顿并列第四，但东京的人口比其他几座城市的人口之和还要多。澳大利亚智库“悉尼委员会”的加布里埃尔·梅特卡夫（Gabriel Metcalf）说：“任何规模的宜居城市都是可能的——东京证明了这一点。”

来源：Martinez, Louie. “Photo by Louie Martinez on Unsplash.” Beautiful Free Images & Pictures, 16 Dec. 2017, https://unsplash.com/photos/IocJwyqRv3M.

这为各地的发展中城市提供了经验。1950年，世界人口的30%是城市人口。到2050年，68%都将是城市人口。剩余的大部分增长将出现在亚洲和非洲超过1000万人口的超大城市（megacity）。这样的城市现在有33个。到2030年，将有43个。在努力解决东京的城市老龄化和萎缩问题时，东京也可以作为其他富裕城市的一个案例研究。

乔治城大学的乔丹·桑德（Jordan Sand）认为，东京的宜居性是规划成功的产物，但也是失败的产物。成功之一是公共交通。明治维新后，政府优先考虑了铁路，而非公路，在城市中扩大网络，然后是地下铁。东京大学的小泉冈田（Okata Junichiro）说，美国的大型企业将总部建在郊区，而在日本，公司的总部聚集在交通枢纽周围，激励人们使用火车和地铁。这有助于使东京成为多中心城市，有许多枢纽，而不是一个。

围绕着这些中心的是密集的、多用途的社区，这就是规划中的“失败”。战后，城市规划者试图像西方国家那样实行分区，就像它们在1923年关东大地震后所做的那样。但政府的资源太有限，而东京的发展又太迅速，迅速到无法控制。日本反而制定了宽松的分区法，允许建造几乎任何东西，而不规定什么是允许的。哈佛大学设计研究生学院的莫森·莫斯塔法维（Mohsen Mostafavi）解释说，从历史上看，这种模式“是现代主义精神的一部分，将功能分开，工作在这里，生活在那里”。

东京早稻田大学的克里斯蒂安·迪莫（Christian Dimmer）说，最近几年，人们对东京的看法发生了“范式转变”。学者们发现有证据表明，随着东京的扩大，社区逐渐发展，而且变得更加平等，而不是分层。在一项研究中，曼谷的独立研究员本杰明·班萨（Benjamin Bansal）表明，在东京1955年至1975年的快速增长期间，该市23个中心区的人均居住面积和其他指标的差异已经减少了。西方的激进主义者也注意到，东京避免了许多富裕国家的住房危机，一些人认为宽松的区域划分起到了很大作用。

曾经的问题现在看来是好事。东京大学的村山秋人（Murayama Akito）说：“混合用途的社区被证明是有复原力的。”美国城市学家简·雅各布斯（Jane Jacobs）在20世纪60年代曾抨击过城市规划。她在《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中写道：“城市中不同用途的复杂混合并不是一种混乱的形式。相反，它们代表了一种复杂和高度发达的秩序形式。”迪莫说，东京拥有他所倡导的许多品质：“社会资本、街道眼、自我管理和自治、各行各业的人在公共空间里擦肩而过、新旧建筑的混合。”

疫情强调了这些品质的价值。位于孟买的研究机构Urbz的联合创始人拉胡尔·斯里瓦斯塔瓦（Rahul Srivastava）说：“我们开始意识到在我们周围一平方英里内有什么。”对于斯里瓦斯塔瓦先生和另一位联合创始人马蒂亚斯·埃查诺夫（Matias Echanove）来说，这些品质使东京成为大城市的典范。他们对东京的研究为他们在孟买贫困地区达拉维的工作提供了参考，他们在那里倡导埃查诺夫所说的转变。比如说，“少即是多”的精神，即把贫困社区看作是需要夷平和重建的问题地区。再比如，“乱即是多”的精神，即接受逐步的、原地的发展。

来源：“Japan Is Giving Away Vacant Homes for Free, and We've Already Booked Our One-Way Plane Tickets.” Fashion Journal, 1 Feb. 2019, https://fashionjournal.com.au/life/japan-selling-vacant-homes-free-weve-booked-one-way-plane-ticket/.

东京仍在发展，但也在老龄化。预计2025年后，人口将减少。多伦多大学的安德烈·索伦森（Andre Sorensen）认为：“城市化进程是有限的。日本是第一个见证这一点的国家。”人口已经在东京的郊区开始减少了，在那里，开发商曾经吸引了成群结队的婴儿潮出生的人到新建成的住宅区。现在，这些婴儿潮一代正在变老，他们的孩子已经离开。被称为“空置屋（akiya）”的空置房产正在激增。对老年人来说，使用公共交通变得更加困难。

技术可以改善。东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Koike Yuriko）说，当东京考虑“缩减”公共服务时，大数据将变得很重要。东京已经有了来自智能水表的细化读数：在奥运会足球比赛期间，官员们可以从冲水马桶次数的增加中看出中场休息的时间。小池女士说，这些数据可能有助于提高供水效率，甚至可以用来标记独居老人的潜在问题。

一些郊区社区试图用便宜的房产和充足的空间来吸引年轻人。少数开发商已经转而试图振兴这些地区。但可悲的现实是，一些郊区将生存下去，而另一些则会衰败。这一过程在遥远的地区甚至更加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