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西部的西雅图市 “自治”运动始于对系统性种族歧视的抗议。

自6月8日起，数百名抗议者占领了西雅图市的数个街区，创建了无警察的“自治区”，并将其命名为国会山自治区（Capitol Hill Autonomous Zone），从而在全国范围内扩大了抗议活动，也用实际行动向世界展示，没有警察的社区会是什么样。“一个完全没有执政能力的人应该不参与华盛顿州的事务。”示威者评价华盛顿州政府甚至特朗普政府说道。他们将自治区原有的警察局重新命名为“西雅图人民局”（Seattle People Department），以此表示对民众尤其是少数裔群体的重视。

图片来源：卫报《The Guardian》（“你正在进入自治区”）

抗议者将自治区描述为一个安全与和平的地方，在他们心中的“乌托邦”构建合理平等的社会模式。“我认为自治区的作用是暴露不必要的国家过度管理”，自治区组织者之一自治区28岁的小戴希·金（Dae Shik Kim Jr）说，“自治区是人们可以在现实中拥有的一部分”。

绝大多数人戴着口罩以保护彼此免受冠状病毒感染，并提供他们一些生活物资。自治区内部还分发了口罩、洗手液、小吃和水。抗议者们建立了一个食品合作社，一个社区花园，医疗站，演讲者舞台，影剧院，书籍交流会和全天候安全巡逻的环境。他们将自己的营地视为不需要警察的自力更生、安全的“乌托邦”。

自治区示威者有着清晰的三大诉求：减少给警察的拨款，用这笔钱投资于社区卫生和服务，以及撤销对抗议者的刑事指控。他们认为，这些诉求能让西雅图在短时间内采取行动，重新走向正轨。对于诉求有着清楚的认知，为了纪念乔治·弗洛伊德和其他被警察杀害的黑人，自治区内建有一个烛光纪念馆，海报上写着“记住我们为谁而战”。黑人抗议者西泰·布朗（Sitai Brown）说：“我不想让它偏离我们的主要话题，我们要伸张正义。”

西雅图市长珍妮·杜肯（Jenny Durkan）承诺要解决抗议者的一些要求，包括在黑人社区进行更多投资，与社区领袖合作重新构想警务，推动问责措施和全州范围的警察工会改革。

但随时都能擦枪走火的“自治区”社区，造成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也是事实。连续两周末枪击事件造成的巨大舆论压力和对社区居民和商家产生的影响，让政府不得不重新考虑对“自治区”的治理方案。美国时间6月22日，杜肯表示，我们仍然欢迎和平抗议的人，但是现在是时候解散“自治区”里的抗议者。西雅图自治区的规模从6月22日以来不断缩小，从初建立的六个街区缩减至部分示威者仍在捍卫的三个街区。

图片来源：美国国家公共电台（“记住我们为谁而战”）

从6月8日起的美国各地的示威活动引起了当局政府的注意。为回应示威者的“诉求”，波特兰市议会决定将警察局预算削减1500万美元，并裁掉107个全职岗位，但此举并没让示威者们满足。抗议者说，削减的资金还不够，他们呼吁将波特兰警察局的资助减少5000万美元。6月17日晚，大约100名示威者在波特兰市市长家门口前建立“自治区”，用激光笔照射市长家的窗户，还在街上用垃圾桶设置了路障。

波特兰市的示威者仅在市长特德·惠勒（Ted Wheeler）的公寓楼前封锁了两个街区，与西雅图国会山社区附近建立的“自治区”相比，该区域面积要小得多。

波特兰警方于18日凌晨清理了该场“自治区”活动。上周刚被任命为波特兰警局局长的查克·洛威尔（Chuck Lovell）说，“一些人为封锁城市街道和开始建立自治区而采取的行动引起了极大关注。公众有表达诉求的合理方法，而这（自治区）超出了波特兰可接受的范围。”

波特兰政府对自治区的态度十分坚定，不允许有任何对市民人身和财产安全造成危险的行为。市长惠勒对示威者建立“自治区”的行动，评论道：“如果他们想在这里建立和西雅图一样的自治区，那么我会百分百反对。我听到的关于自治区的消息：第一，他们有武装人员到处走动；第二，他们在自治区入口处要求人们提供文件证明身份，这听起来并不好。”他补充说，占领城市空间和造成破坏性行为阻碍了反种族主义活动的消息传播，做愚蠢的事情会分散重要信息的注意力。

建立“自治区”对美国来说并不是新的社会活动。自19世纪以来，当人们对美国的社会现实失去信心时，他们便定期转向共产主义。当渐进的政策改革和选举似乎无法解决社会需求时，美国人参与了替代性制度建设，以实现即时和全面的变革。

西雅图的自治区与美国较早的社会运动一样，国会山自治区有组织的抗议活动旨在建立替代机构，以修复自治区组织者认为西雅图现有的刑事司法、教育、卫生等服务中出现的问题，为响应从19世纪的空想社会主义者到“黑豹党”（Black Panther Party）等较老的社区改革派的行动。

20世纪60年代，黑豹党采取共产主义来改善非裔美国人的生存状况。黑豹党发起了社区服务“生存计划”，为低收入社区的非洲裔美国人提供食物、衣服、法律援助和医疗保健服务。如果白人房东拒绝为黑人房客提供住房，那么黑豹党建议将住房和土地转变为合作社。尽管活动最终没有成功，但该党的目标是进行全面的社会改革，并推动人民革命，并建立一个围绕财富均等分配组织的社区社会。

同西雅图、波特兰自治区一样，这些有着“社区改革”性质的群体大部分来自美国少数裔群体，多以非洲裔、西班牙裔为主，近年来拉丁美洲裔的参与度也有所增加。他们之中年龄层次分布在20代至40代，以年轻人群体为主。受互联网影响，这些群体有着迅速获取信息并传播信息的能力，能够迅速制造话题并影响舆论。

Politico社评《西雅图的6个街区如何成为文化大战的缩影》中写道，尽管大多数美国的社区运动都无法持续数年之久，但它们却向人们介绍了美好未来的可能性。他们展示了另一种治理模式，在劳工制度和公共安全上进行改革，为后来的改革者提供重塑美国体制的模型，也在美国人心中种下“平等社会”的种子。

图片来源：美国国家公共电台

为何“自治区”运动起于西雅图，发展于波特兰、华盛顿特区等地？

从“自治区”城市的经济水平、人口组成来看，这些都是经济水平相对较高，人口构成复杂（非裔美国人、拉丁裔美国人、西班牙裔美国人比例高），人口流动性高，有移民历史，文化丰富多元的地带。这些城市又都属于自由派或是民主派，俗称“蓝州”。在美国国内两极分化严重发展的今天，自治区运动只限在部分“蓝”地区发起，而得不到多数保守派的支持。即使在保守州，部分白人参与或公开支持自治区运动，在最终的利益选择上还是根据其党派身份投票，而不是选择他认为对的政策。

在美国主流“白人至上”的文化影响下，这些少数群体为自身权益发声，在夹缝中寻生存，揭露了美国内部根深蒂固的种族主义。西雅图的六个街区是美国分裂政治格局的缩影。在分裂的社会体系下，保守派和激进派对示威者建立自治区的不同态度，证明两派已是南辕北辙。

《田纳西星报》（Tennessee Star）的国家政治记者，保守派尼尔·麦凯布（Neil McCabe）表示：“我看到的是，左派几乎建立了平行的国家，平行的法律和秩序体系以及平行的媒体。”他补充说，作为保守运动，左派已放弃试图与进步主义者找到共同点，而是指责他们放弃权利并拒绝他们，“保守派们没有意识到左右翼已经越走越远。”

自治区的需求已经远远超出了在警务中解决系统种族主义的范围。激进派列出了他们希望该市将进行的几项改革，包括减贫倡议、免费大学计划以及对减少对警局的投资、加强社区精神卫生服务等。而保守派却是强烈谴责这种社区运动，认为抗议只给城市带来了无尽破坏，造成不可逆的毁灭。6月23日，西雅图的地方法院代表当地企业和居民对自治区提起了集体诉讼，要求对未采取行动制止自治区的西雅图政府提供赔偿。在长达56页的投诉中提到的问题包括：武装抗议者禁止车辆进入自治区内的住宅和企业，阻止警察执行公务，致命的枪击事件，以及普遍的涂鸦。

虽然以种族正义为名的抗议活动得到了全美多地区响应，但种族问题根深蒂固，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以西雅图为首的自治区相继宣告“解散”，也从侧面反映出“自治”运动没有清晰的领导者，没有坚实的群众基础，没有能够撼动美国主流文化的意识。虽然自治区最后被政府解散，但自治运动仍是一次有收获的社会尝试，给双方立法者施加了压力，推动了警察改革的议程，促使政府修改法案从而保障少数裔群体的权益。特朗普已经对该运动的要求做出了一些让步，在6月16日签署了一项行政命令以鼓励警察部门采取一些改革措施。

自治区在未来仍将会推动美国社会改革，成为影响11月美国大选的因素。自治区引出的“种族歧视”的问题也将成为总统选举不可避免的话题，甚至是两党在电视辩论中互相指责对方的依据。种族歧视割裂的是白人群体和少数裔群体的利益，少数裔群体建立的自治区是消除系统性种族主义的社会运动尝试，推动社会再分配的改革。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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